年绶翻看年成凯关于“驱箓事件”的日记下册,时间又立即回到了1941年夏末。
(下文内容承接《序章十》)
黄道离开鲁家镇之后,又接连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曾经与年成凯、池同书和黄道接触过的乞丐陈大,第二个便是提供给年成凯和池同书部分消息的店铺老板。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死于水刑。
也就是这两个人的死,让年成凯意识到一点,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陷入了人家设置好的思维陷阱之中?整件事的关键点在于什么?
年成凯将这个问题抛给一筹莫展的池同书之后,池同书不假思索地回答:“瘟疫。”
年成凯微微点头:“没错,是瘟疫,一切都是因为瘟疫,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瘟疫呢?”
池同书诧异:“没有瘟疫?什么意思?”
年成凯看向窗外:“瘟疫这个概念是其他人强加给我们的,我们所看到的都只是尸体,自然而然会认为山洪暴发后,死了那么多人,尸体来不及处理,就会形成瘟疫。你想想,如果真的有瘟疫,我们在鲁家镇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场景,比这个还凄惨,还有,一张符纸就可以治疗瘟疫?这绝对不可能,如果没有驱箓教,没有天地仙人的符纸,我大概还会相信更多,但就因为他们说驱箓可以治瘟疫,相反让我更加怀疑瘟疫是不是真的存在。”
池同书起身:“老年,如果瘟疫不存在,那些人又是怎么死的?而且很多人亲眼目睹有人染上了瘟疫。”
年成凯看着池同书:“首先,瘟疫是一个统称,很多传染性致死率极高的病都被称为瘟疫,而这次鲁家镇所谓的瘟疫,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准,没有人给你准确的答案,这难道不奇怪吗?没有瘟疫的前提下,要制造出类似瘟疫的效果蒙蔽镇上的百姓,又可以治愈,那只有一种办法。”
池同书立即想到:“用毒!”
“没错,就是用毒,用可解的毒,”年成凯脸上有了笑容,“在这种环境下,先给一部分人下毒,将他们毒死,然后谣传是瘟疫,镇上的百姓当然不知,然后再下毒,再解毒,说成是驱箓治瘟疫,就会有人相信了。”
池同书明白了:“对呀,鲁家镇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下,用这种手段不会有人发现,所以,这次的事件必定是驱箓教所为。老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回去告知实情,然后出兵剿灭这个旁门左道教派。”
年成凯缓缓摇头:“同书,此事没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你想想60军3师2团团长的那暧昧的态度,还有消失在鲁家镇的这个连一百来号人。”
池同书立即道:“马远那边不管他,就算此事与他有关系,也无所谓,只要下面查下来,他跑不了,至于那个连,我想,肯定被驱箓旁门左道教派给全部杀害了。”
年成凯问:“一个连一百来号人,手中轻重武器都有,就算是面对日军都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被击败,更何况这里的百姓呢?”
池同书疑惑:“老年,你的意思是?”
年成凯道:“这个连的人没死,还在鲁家镇上,只是因为我们不认识他们,所以就算他们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知道。”
年成凯的话立即提醒了池同书,池同书迅速回忆起了从进入鲁家镇后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回忆停留在了第一次他们离开刘家园子后的时刻——当时年成凯、池同书和黄道三人刚翻墙离开,落地后就遇到了9名持刀持枪的男子朝他们走来。
年成凯看着池同书道:“当时我们在听到有人叫我们站住的同时,还听到了什么?”
池同书道:“拉枪栓的声音。”
“没错,”年成凯点头道,“普通老百姓没受过训练,没拿过枪,如果发现我们,当然会立即持枪围上来,但谁会想到要拉枪栓呢?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才会这么做。其次,他们都剃光了头发,为何要这样?因为他们都是兵,滇军对士兵的发型有严格的要求,等头发再长出来不大可能,所以,直接剃光是最方便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9个人看到我们穿的防护服之后,没有惊讶,没有害怕,没有好奇,这说明他们以前见过,如果是普通百姓,会是什么反应?”
池同书回忆道:“反应会与陈大见我们的时候一样。”
年成凯道:“没错,但他们没有,后来我们在土地庙内看到了很多那样的人,这些人都是那个连的士兵,他们没有遇害,而是按照最早制定的计划,脱下军装,伪装成为了百姓,加入了所谓的驱箓旁门左道教派。”
事情总算是明白了,但是池同书又陷入疑惑,那就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造反吗?这点人,面对强大的滇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年成凯沉默了许久道:“我只想到一个答案。”
池同书立即问:“什么答案?”
年成凯问:“这个加入驱箓旁门左道教派的连队属于滇军60军3师2团对吧?也就是马远的直属部下,你再想想马远之前所说的话。”
在年成凯等人进入鲁家镇之前,曾经在马远的司令部逗留过,当时马远不希望他们前往鲁家镇,还说不要为难他,案子既然查明白了,也就皆大欢喜,没必要节外生枝。
也就是节外生枝四个字当时就让年成凯起了疑心,去鲁家镇怎么会是节外生枝呢?随后,在年成凯告知马远,他认为真凶就藏在鲁家镇之后,马远很诧异,立即问年成凯有什么根据?
年成凯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这个案子不是一个人做的,至少是十来个人,而且武器精良,这一代又是您的防区,如果他们不往鲁家镇跑,去其他地方,应该瞒不过您和您手下吧?”
池同书点头道:“最早死亡的那个班的士兵,就是被这个连的人杀死的对吧?”
年成凯道:“没错,只有这一种答案。”
池同书皱眉:“可马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年成凯却是问:“你真的要听我的分析吗?你听完可不要后悔,因为这会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池同书寻思了一会儿,还是坚持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年成凯要说出答案的时候,两人所住的房门被人敲响,池同书下意识拔出手枪,随后看着年成凯。
年成凯微微点头后,池同书问:“谁?”
“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让池同书为之一愣,这不是马远吗?
池同书上前开门之后,发现一身便装的马远站在门外,门外还站着其他几个百姓装扮的军人,这几人很明显就是马远的贴身警卫。
池同书故作诧异:“马团长,您怎么来了?”
马远笑道:“进去再说吧。”
马远走进房间内,冲着年成凯拱手抱拳:“年兄。”
年成凯面无表情,也不回礼,只是问:“既然马团长来了,这么说,我的兄弟黄道也被你保护起来了吧?”
年成凯的话意思很明确,就是指黄道已经被马远给抓住了。此时年成凯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他早点想明白这一切,就不会派黄道回去搬救兵,也不至于让黄道落在马远的手中。
马远的手下进来后,顺势就解除了池同书的武器,并且仔细搜身,将池同书藏在腰间的另外一支手枪也拿走。
池同书怒道:“马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马远笑道:“当然知道。”
池同书道:“你敢动军统的人!”
马远只是笑,而年成凯则淡淡道:“同书,你还不明白吗?就连鲁家镇也有军统的人,军统在和马团长合作,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池同书一脸疑惑,他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年成凯喝了一口茶,问:“记得死去的陈大以及店铺老板吗?都是被水刑折磨死的,之所以要折磨他们,用意有二,其一,为了逼问他们到底跟我们说了什么,我们知道了多少;其二,用水刑来告诉你这个军统的人,这里也有你的同僚在,希望你能明白,只可惜,你没搞清楚他们的用意。”
马远一脸敬佩:“年兄果然名不虚传呀,厉害厉害,不过我早就说了,希望你不要来鲁家镇,这件事,你管不了。”
池同书心里害怕了,既然军统上层与马远都有联系,这么说军事委员会那边是默认了马远的行为?马远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年成凯此时道出了答案:“马团长,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龙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龙将军曾经还数次救过你的性命。”
池同书此时才明白,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军事委员会方面想要将滇军的军事大权从龙将军手中夺走。
年成凯又道:“60军是龙将军的嫡系部队,60军内有人投靠了旁门左道教派,在此地祸害百姓造反,追查下去,这些人最后都会指认幕后主使是龙将军,到时候,龙将军百口莫辩,就算不入狱,也只能将军权交出去,权力斗争的结果就是百姓遭殃。”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所谓的瘟疫,所谓的驱箓旁门左道教派,都不过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阴谋,而这个阴谋针对的就是龙南这个滇省的土皇帝。
的确,若没有军统的暗中配合,马远的事情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只是,池同书不明白,为什么要选中年成凯、黄道和自己来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