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怪物这个词的时候,年成凯重新拿起馒头,这次吃得更慢了:“你可以看到我身体内住着的那个怪物?”
博延东谨慎地点头,似乎他担心自己所说的话会被那个所谓的怪物听到一样。年成凯没再说什么,只是吃完馒头和咸菜,又喝了一口茶后,这才看着博延东问:“那个怪物是什么样的?”
博延东摇头:“那只是一种比喻。”
“比喻?”年成凯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到底我是怪物,还是我身体内有一个怪物?”
博延东肯定道:“你身体内有一个怪物,但迟早怪物会把你也变成怪物。”
年成凯不知道博延东是怎么知道的,他只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夕凌告诉博延东她看到的那些回忆。加上之前夕凌告诉年成凯,在外村对她唯命是从的人只有墨花旦,之所以这么说,也许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让年成凯不会认为这是夕凌设下的局。而夕凌这么做的原因并不难推测,应该就是为了控制年成凯。
年成凯岔开话题:“你对村外的那个墓穴了解多少?”
博延东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年成凯又问:“那你觉得,我活着回来的几率有多大?”
博延东竖起两根手指头:“两成。”
年成凯笑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说我只有两成机会活下来?”
博延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年成凯给套路了,他迟疑了一下道:“给你一个劝告,不要去。”
年成凯叹气道:“你这个劝告也算是考验吧?”
博延东没再说话,年成凯自己收拾了碗筷,带到外面的井边洗干净再拿回来,随后问博延东要了一床席子,直接铺在地上倒头就睡。博延东很诧异,因为刚才年成凯不还说让他睡地上,自己睡床吗?而且这个年家大少爷竟然还自己收拾碗筷。
博延东坐在床边,看着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年成凯,有些无法理解。不过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年成凯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而且时时刻刻都保持冷静,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到他。
至于博延东所说的那个怪物,实际上指的就是年成凯自己,因为这种不受周围人和事影响的,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次日清晨,等年成凯睡醒收拾妥当,打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门外的夕凌和墨花旦。墨花旦依旧躲在夕凌身后,不敢直视年成凯,而夕凌则是问:“准备好了吗?”
年成凯走出屋来:“没什么好准备的,走吧。”
年成凯径直向村外的墓地走去,博延东也悄悄跟在后面,等到达墓地后,夕凌让墨花旦动手挖开墓穴,搬开那块顽石石板。完事后,墨花旦退到一侧,偷看了一眼年成凯,而年成凯也没说什么,直接走向通道内,沿着阶梯往下走去。
夕凌走到通道口,看着下方年成凯的背影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收殓你的尸体送回年家。”
年成凯闻言驻足,转身看着夕凌道:“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我死,你把我尸体送回年家,还可以和年成庆攀上关系,借年家的手再帮你一次。只可惜,依我上次所见,如果我真的死在下面了,你恐怕找不到我的尸体。”
夕凌无语,只是目视年成凯消失在黑暗之中,她的打算的确如年成凯所说一样。当然,那是下策,不得已才会那么做,毕竟她已经将年成凯当做自己最大的筹码,依靠年成凯帮她达到目的,也是眼下的豪赌。如果输了,她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她很清楚年成庆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年成庆那脑子还不如年成凯的一根头发有智慧。
再说走过甬道,已经来到墓室内南墙跟前的年成凯,看着上面的浮雕,点亮了手中的四根蜡烛,然后攀爬上去,将四根蜡烛分别放在墓穴上方的四个角上,并且用了四支飞镖固定。这个法子是他从一些盗墓贼处学来的,之所以要这么做,为的就是照明,而放在那个位置,角落区域会大大降低流动的空气,不至于稍大一点的风就会吹灭蜡烛。
另外,如果发生怪事,可以通过烛光的偏移方向做出一些临时判断,还有,这种蜡烛是特制的,燃烧之后会释放一种药物气体,这种气体可以短暂提高人的五感。
原本在墓穴中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之前的一些衣物。年成凯蹲在那些衣物前,发现衣服中还带着一些粘粘的液体,就如同尸体被溶化了一样,还是说,被那怪物完全吞噬掉了?那种绿色蚯蚓又是什么东西?
年成凯知道,自己的任务并不是来消灭那只大头枯尸的,他的目的是活下来,活到明天早上便可。于是,他故意绕开石棺,朝着里面走去,观察着最里面墓室里那两个深陷地面的石棺。
石棺里面空无一物,那怪物似乎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吞噬掉了新郎新娘以及那对阴阳郎中师徒,只剩下了他们的衣物和随身携带的一些东西。
第二墓室中紧挨墙壁摆着的全都是陪葬品,虽然这些东西算不得奇货,但都是真金白银,就这些东西的价值完全够一个村子的人好好生活几十年。夕家能将这些东西放进来陪葬,足以说明他们的财力不亚于年家,甚至有可能在年家之上。
观察一阵后,年成凯准备离开,打算还是去南墙的位置待着比较好,可他走出第二墓室的时候,发现门口那根柱子后面还写着四个大字——死不足惜。
年成凯觉得奇怪,为什么前面写着“往生阴阳”,而后面则写着“死不足惜”,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还认为“往生阴阳”这四个字算是警告,而“死不足惜”四个字应该算是一种诅咒,意思是前来盗墓的人会被困在此处,最终死不足惜。可现在看来,这八个字好像还有其他的意思。
年成凯思索了一会儿,注意力又放在第一墓室的那口石制棺椁之上,难不成这里所有的一切,根本不是在警告盗墓贼,而是在指明石棺里那个怪物?
那怪物到底是什么?应该说那东西在变成怪物之前是什么人?毫无疑问,他曾经是个人,但在死后变成了这种东西。夕凌说过,这个怪物是她母亲的宠物,是她母亲亲手炼制出来的。也就是说,夕凌的母亲掌握了炼尸的法门,而且她炼尸的手法还与赶尸一派的缝千尸不同。
想到这,年成凯又打消了好奇的念头,他即便想要调查,也是活着从此处离开之后的事情,因为他亲眼目睹过那个大头枯尸的可怕,自己也没有对付那玩意儿的好办法。
所幸的是,年成凯进入墓室两个时辰,石棺都没有任何动静,他靠着墓室门口的南墙下休息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充沛的体力,也停止去思考一些没有用的事情。要知道,过分用力的思考,也会让自己产生疲惫感,这远比单纯消耗体力还要难受。
小睡一会儿后,年成凯去更换上面的蜡烛,虽然这种蜡烛燃烧的很慢,但年成凯手头的存量并不多,无法支撑到明天清晨,之后只能靠普通蜡烛和手电来度过最后的黑暗时光。就在他看了一眼怀表,计算着时间还剩下多少的时候,一扭头却意外发现石棺底部有一块凸出来的地方,那很明显是机关。
年成凯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最终还是决定上去开启机关,看看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很明显那不是开启石棺的,因为石棺棺盖是没有机关的,上次就是那大头枯尸自己打开石棺爬出来的。当年成凯按下那机关后,从一侧缓慢出现一个暗格,他用手电照进去,发现暗格内有一个扁平的盒子,盒子没有上锁,上面还是龙凤呈祥的图案,看起来像是嫁妆中装首饰用的。
打开盒子,年成凯看到盒子内除了一套首饰之外,还有一张照片。在当时,照片虽然不算稀罕物,但普通百姓如果不是必须,一般不会拍摄。
年成凯看到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都穿着新郎新娘的衣服,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坐在一张龙凤椅之上。那女人的面容看起来和夕凌很像,难道说这上面的女人就是夕凌的母亲?而那个男人就是夕凌的父亲?想到这,年成凯下意识又起身看着棺椁盖子,他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这里面的那个怪物不是别人,正是夕凌的父亲。
为什么夕凌的母亲要将夕凌父亲炼制成怪物?又为何要写下那些诅咒的词语?年成凯觉得肯定事有蹊跷,于是,继续在棺椁底部搜索,随后又发现了三个暗格,第一个暗格内装着几封书信,第二个暗格内装着一张身分证和相关资料,第三个暗格内却装着几张易容面具。
年成凯先拿起书信看着,虽然书信没有写清楚是写给谁的,也没有写信人的落款,但是文字中表现的全是爱意绵绵和思念之情,说白了,就是情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而暗格内的身分证上的省份写着赣省,姓名为仲孙伯。
看到仲孙伯三个字的时候,年成凯下意识“咦”了一声,因为仲孙伯也是曾经赣省很出名的一位逐货师,他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因为当年他凭借一己之力就接管了赣省的冥市。原本赣省的冥市并不属于他,但那家人在遭遇仇人灭门后,赣省冥市群龙无首,仲孙伯在此时站出来,带着所有人渡过难关,因此也被大家推举为了赣省冥市的新主人,可奇怪的是,按照异道的说法,没多久仲孙伯就人间蒸发了一般。赣省冥市也陷入半死不活的状态,最终成为了历史。
难道说,这个仲孙伯就是夕凌的父亲?他入赘到了夕家?他为什么要入赘夕家呢?这算是什么?他接管赣省冥市的时候,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选择入赘?
年成凯看着第三个暗格中的面具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拿着那几张易容所用的面具,那些面具制作得如此精良,而在江湖异道之中能使用如此精良易容面具的组织,那就只有孤军这个细作组织。谁也不知道孤军的组织构架,不知道孤军成员的具体人数,只知道孤军存在的原因就是为了维持异道之间的平衡,不允许异道中其中某一个门派独大,或者是拥有过于强大的能力。
年成凯有了一个推测,那就是孤军派出了一个成员,这个成员长期在模仿仲孙伯这个人,在关键时候杀死取而代之,随后以仲孙伯的身份获得了赣省的冥市所有权,但其目的是为了让夕家注意,然后想办法入赘到了夕家,只是没想到身份败露,最终被夕凌的母亲所杀,还被炼制成了大头枯尸。
谁也不愿意被欺骗,夕凌的母亲自然更痛恨这样的人,这就是仲孙伯被炼制,又被关在这里遭受诅咒的原因所在。
至于那些情书,难道是夕凌母亲的怀念吗?不,不是,夕凌曾经说过,她师父蓝蝶与母亲是发小,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交恶。说不定是因为仲孙伯与蓝蝶之间有私情,而那些情书是仲孙伯写给蓝蝶的?要不,夕凌母亲也不会将他与仲孙伯之间的情书放在墓室中,这间墓室里面充斥着仇恨和诅咒,不可能带着丝毫的怀念。
如果是这样,那么夕凌母亲对自己的考验,也是一种警告,警告如果自己也是孤军的人,或者说即便不是孤军的人,将来要是做出对不起她女儿夕凌的事情,这就是下场,自己也会在事情败露后被炼制成这种怪物。
就在年成凯觉得自己差不多搞清楚一切后,就听到上面的墓室顽石石板被人打开了,他下意识拿出怀表,因为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难道说是提前了吗?就在他慢慢向上走的时候,手电光却照到了让人惊悚的一幕:一个双臂刚被砍去,嘴巴被鱼线缝合封死,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的男人发出呜呜的声音靠着阶梯的墙壁缓慢走下来。
无臂男子在看到年成凯后,仿佛看到了救星,加快脚步走下来,但因为走得太快的原因,直接摔倒,滚落到年成凯的跟前。
年成凯立即转身看着第一墓室的石棺位置,他知道,这是给他的考验增加了难度,即便自己没有吵醒里面的大头枯尸仲孙伯,夕凌母亲也会想办法将其唤醒。
换句话说,余下来一个时辰内,年成凯必须想办法活着。
年成凯担心血腥味吸引来那大头枯尸,立即拿出药粉先给那男子止血,接着快速包扎,与此同时,他已经听到石棺棺盖被慢慢挪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