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舟身形一僵，顿住了脚步。
是元淮的声音，他真的在公司，这算什么，歪打正着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傅子舟既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样子，还是元淮先开口打破僵局：“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公司，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不来才是不正常的吧？”他一转身，看见了在练习室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心口微微一紧。
天色有点暗了，三楼走廊的顶灯也没开，只有练习室里透出来的暖黄柔光笼在他身后，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柔边。
连带着他的身影也暗了许多，让人看不清他神色。
傅子舟一句话把元淮堵死了，气氛又重新回归尴尬。
“那个澄清——”这人大概是良心发现了，半天才想起来往回找补一句，没话找话的聊，“澄清我看了，你为什么突然——”
“哥，你受伤了。”元淮答非所问，语气格外的平静，“从小到大你从来没受过伤，是受我牵连受的伤，是因为我。”
傅子舟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更没想到他会对这个如此的在意。
他无奈的笑了，“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怎么了，又不是当胸一箭，绷带不是我要打的，是宋青非要小题大做，你还要我重复几遍啊？”
元淮盯着傅子舟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子舟，我不想让你受伤，磕到碰到也不行。”
一声“子舟”比他常喊的“哥”还来的亲密，冲击力甚至比他们重逢那天还大，傅子舟不可抑止的心颤一下，突然就有一种奇怪的冲动。
他想冲上去抓住他，想真切的触碰到他。
梦里那个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黑色身影仿佛有了活气，又出现在他面前，和面前这个逆光而立的身影渐渐交叠。
傅子舟心猛地揪了起来。
“现在这么惦记，当年怎么不见你这么用心？”他自嘲的轻笑一声，“自顾自的走了，什么都留给我，现在又突然跳出来闯进我生活，这算什么？”
元淮的心揪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年……”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垂着眼神色浅淡的傅子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傅子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拉不下脸鼓励他说下去，又很想听，干脆一声不吭了。
“哥，你想听吗？”元淮似乎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一样，恰逢其时的问道。
傅子舟微微攥紧拳头，自尊心一瞬间占了上风，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哥的气势被削弱了，大爷似的冷哼一声，“爱说不说，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
“哎！哥！”
元淮着急了，三两步上前抓住傅子舟手腕，拉住了他。
“我说，只要哥愿意听我就说，”他语气又变得温软了，像个没脾气的小绵羊一样，傅子舟几乎能看见他耷拉下来的耳朵，“哥愿意听吗？”
傅子舟长出一口气，被他折腾的没脾气了，甚至还有点想笑，“听，你说吧。”
元淮看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看见了楼下隐隐约约的灯，显得他背后那光像是偷来的一样。
他垂着眼去看傅子舟在弱光下的鼻尖，恍惚的想，现在的亲昵大概也是偷来的，这块木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傅子舟见他一直不说话也不动，手也似乎忘了一样，还在攥着他腕骨，力道却一点儿不肯松。
“愣什么神呢，再不说我真走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上却一点儿动作也没有，这回连挣也不挣了，“狗仔不休息，要是有哪个别出心裁的学蜘蛛侠吊到楼上拍我怎么办？”
元淮被他一句话逗笑了，身后的练习室里透出夏末特有的习习凉风，舒爽的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
风推着门轻轻关上，走廊里彻底暗了下来，唯有走廊尽头的楼下透上来的一星半点光芒，这才不至于让走廊里太过黑暗。
被元淮紧握的手腕逐渐变得滚烫，仿佛心跳都攥在他手里，连带着他的整个灵魂，都顺着脉搏跟着温度，丝丝入扣的传递过去了。
傅子舟有点不适应的想挣开，“关灯干什么……别攥着我，那些练习生一会儿上来怎么办？”
元淮依然一点儿机会都没给他，推着人转身扣到了墙边，终于肯松开他手腕：“不会有人上来的，我和秦哥说过，今晚借用一下练习室，就我一个。”
一眨眼，所处空间就变成元淮圈出的方寸之地，刚刚离开温度源的手腕突然有点发凉，傅子舟下意识摸了一下。
摸到了和周围皮肤不一样的温热。
这种距离感有点眼熟，傅子舟又想起来他们重逢那天元淮在办公室做的事。
还有前两天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吻——
一想起那个亲吻，傅子舟的脸颊就迅速发热，蒸的他几乎能感觉到腾腾雾气了。
“我说你这小子，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吧。”傅子舟面上一副心平气和的镇定，实际上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家伙脑子里天天都装的什么？他靠这么近又要干嘛？
元淮轻笑一声，知道他一定想起来什么了——最好是那个明目张胆的亲吻，不是也不打紧。
他有的是办法。
“哥的意思是，夺你的位，篡你的权？”元淮故意亲昵的往前凑了凑，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傅子舟很不适应的挣扎了两下。
元淮很知道适可而止，他察觉到傅子舟的动作，听话的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一下子心想事成，傅子舟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居然想跟上去拉住元淮。
大脑发出指令，带着指尖抬起来，抬到了半空，傅子舟终于回神，又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
他没看到元淮嘴角那点笑容。
“你放心吧，我对总裁这个位置还没什么念想，”元淮故意顺着刚才的话继续歪下去，“老老实实当个艺人够忙了，我可没能力管理公司。”
傅子舟明知道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他的话完全毫无破绽，根本无从下手。
“……我没说你要篡位，想什么呢，”傅子舟无处安放的掌心沁出一点冷汗，黏腻的让他有些不舒服，“你——真没什么想法？”
元淮一下就听出傅子舟在试探他，笑容更深了，那眼睛仿佛在微弱的光芒下真的变成星空似的，眨眼间都熠熠生辉。
“想法？想一直陪着哥算吗？这次是真的，我不会再走了，就算你赶我也不走。”他笑的眼睛都是弯弯的，像月亮似的。
傅子舟没他套路那么多，更不会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战术，甚至毫无经验可谈，当然挑不出什么问题了。
虽然在这种问题上面讨不到什么好处，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自己落了下风。
于是他决定挽回一些气势，“刚才不是说要讲给我听？回家说，明天放你的假，这几天你都不用去赶通告，剧组片方那边我来交涉。”
大概是回到自己主导的地盘才有安心感吧。
元淮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这么折腾干什么，哥要是觉得累了，咱们坐练习室说。我记得你办公室里面有休息室，不然去那里也可以。”
傅子舟没话说了。
“要多久？”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了，“要是话不多就在这里说吧，去哪儿都是折腾。”
“唔……稍微有点多怎么办，”看着傅子舟的无奈，他反而笑了，“要不去练习室？这里近一点。”
*
“你关灯干什么，”傅子舟奇怪的看向黑暗中的元淮，“不是要说话吗？关了灯怎么说？”
元淮单手插兜，笑容在黑暗中不甚明显，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出来他在笑。
“关灯也不影响说话啊，我这不是怕哥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尴尬嘛，”他朝傅子舟的方向走近一点，“而且，这样才有促膝长谈的氛围，不是吗？”
傅子舟莫名其妙很想踹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么毫无理由的不太好——但他还是瞪了一眼过去，虽然黑暗里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少来，谁知道你又要做什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事，等会儿离我远一点，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他没好气的说。
还保持正常社交距离，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事元淮可没少干，也没见傅子舟有什么过激行为。
“尊老爱幼，哥先说吧，”元淮没搭话，轻笑一声道，“哥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子舟被这句“尊老爱幼”梗了一下，把他气笑了：“滚，尊老爱幼是这么用的吗？大三岁就老了？也没见你对我多尊——”
练习室的窗户没关，外面的高楼大厦透出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对面大厦的LED灯屏突然亮了起来，堪堪照亮了窗前的那一片地方。
傅子舟看见元淮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的目光，看见他温软的笑意浸满眼底，仿佛黑暗一瞬间就褪去了。
梦里那个永远也追不上的黑色身影，终于肯回头了。
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看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温软笑容。
“你当年……”有一天噩梦终于可解，傅子舟却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他一瞬间就明白元淮的欲言又止，“我一直不敢问，你现在……还好吗？”
元淮心里一疼，“车祸的事，你一直记到现在吗？”
“车祸”两个字像是一把刀，狠狠捅入傅子舟心口，鲜血淋漓的挑开他的陈年伤疤，搅了个遍。
“小淮，我记得清清楚楚，”傅子舟哑声道，“我甚至演练了无数遍，梦见了无数遍，可我就是赶不到你身边。”
元淮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狂跳起来。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