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铺满金黄的沙漠,在这里,找不到任何阳光照射不到的死角。
走镖之人,最忌惮通过沙漠之地。
于心婉骑在骆驼上,吃力地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身后的芳沁递上来一个水囊,于心婉拿在手中掂了掂,又递回去,“我不渴,你和王叔喝吧。”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沙漠里行了三天了,还未找到走出沙漠的路,能喝的水和能吃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半个月前,定远镖局接到王德的飞鸽传书,说是在走镖途中遇到鬼打墙,需要人手增援。
于威只当王德疑神疑鬼,不了了之,芳沁却担忧不已,亲爹遇到了事,她这个做女儿的怎能置之不理?何况,这趟镖要走的路,王德从来没有走过。
于心婉同于威虽是父女,性格却完全不一样,对镖局的兄弟一向大方,宅心仁厚,听说王德出事,便瞒着于威,带着芳沁匆匆上路,甚至未来得及与兰笙当面道别,他们明明还约好,当日晚一起去河边放花灯。
然而,于心婉带着人与王德等人碰面后,明明是照着路标走,依旧一直在原地打转,好不容易自作主张另辟蹊径,却走进了这沙漠之中。
于心婉望了一眼茫茫无边的沙漠,心中疑窦丛生,路标都是官府做的,不可能出错,到底是哪里不对?
“王叔,”于心婉问王德道:“镖局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吗?”
王德疑惑地摇头,“除了同行之间抢生意,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于心婉皱眉,同行纵是再无耻,也不会做改路标这种卑鄙的事,这一行对此有严格的规矩,谁若敢做,便是与天下所有的镖局为敌,同行之人,没有必要为些生意摩擦而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于心婉吩咐镖队暂停休息,为了能给骆驼减轻些负担,几个镖师将骆驼身上的几个箱子都先卸了下来。
箱子笨重,几个镖师抬一个箱子都十分吃力,可见驮箱子的骆驼的压力不小。
于心婉想了想,不禁疑窦丛生:“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趟镖的托镖人又是谁?”
“都是些古董玉器……”王德作为镖头,自是明白于心婉问这番话的用意,心中也跟着起疑,虽然接镖之前检查过,还是命人又将箱子打开。
“古董玉器?”于心婉走过去,从看似满箱子的金银玉器中拿了一个手镯,仔细看了看,“啪”一声扔回去,手镯砸在一个花瓶上,立刻被砸得粉碎。
“这……”王德心中七上八下,阳光毒辣辣地照着金色的沙漠,也照在几大箱子里的所谓价值连城的宝贝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东西看起来同街上杂货小铺所售之物并无差别。
“怎么会这样?”众镖师议论纷纷。
“是啊,接镖的时候明明是真的……”
于心婉见众人的反应,便知是镖局被人算计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王叔,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咱们……咱们镖局这次,恐怕要出大事啊!”王德大汗淋漓,“你知道接镖的规矩,我们只负责在接镖时检查接手的货物有没有问题,然后送往目的地,托镖之人不愿透露姓名,我们也不能多问,所以……可是,可是接镖的时候,这些明明是都是真的,我与这些东西多年打交道,不会判断失误的,怎么……怎么现在就变成假的了?这也太让人……让人捉摸不透啊!”
“爹,”芳沁担忧道:“这人……这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这人想害你啊!”
“别担心,”王德宽慰道:“爹现在不是没事吗?何况,事情究竟怎么样,要等查清楚之后才知道。”
于心婉看着他们父女二人陷入沉思,她相信王德所说的话,如果他说的是假话,这趟镖是他监守自盗,又何必将自己逼入荒漠的绝境?
王德是定远镖局的老人,这一生走过的镖不计其数,绝不可能出错,货物在接手之后出了差错,也许是被人掉了包,这人极有可能就是镖局里的人,可这又没法解释路标被改之事……
掉包货物的人若只是图财或对王德打击报复,只需要等王德将这批假的古董玉器送往目的地,客人收到货物发现不对,这么大笔数目的珍宝,王德这一生就必须在大牢里度过,与死没有分别,而定远镖局也彻底毁了,何须改路标多此一举?
于心婉实在想不通,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走出沙漠,若想解开这些疑团,也得先留着性命才行。
休息了一阵,于心婉带着众人继续上路,至于那些假的古董玉器,带着也是累赘,便遗弃在了沙漠里。
一行人又在沙漠里走了几天,依旧找不到出口,水和食物都已经没有了,众人又饥又渴。
正当众人都感到绝望打算等死时,前方有哨子的声音响起。
芳沁眼睛一亮,“爹,小姐,有哨子,前面有人,我们有救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众人也都打起精神,冲着前方大喊:“救命……救救我们……”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于心婉费力地睁眼看去,只觉得来人身影很是熟悉,却头晕眼花地看不太清楚。这两日,她尽可能地不喝水不吃东西,将水和食物都留给了其他人,此刻,她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如果不是还有要带着镖局兄弟走出沙漠的信念的支撑,她只想闭上眼睛睡死在这沙漠里。
“小姐,”芳沁尖声叫了起来,“小姐,是兰大哥,是兰大哥啊小姐……”
兰笙……
于心婉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闭上眼睛,从骆驼上摔了下来,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她听到兰笙急切的呼唤。
“心婉!”
再醒来时,于心婉就着昏暗的烛光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在一家客栈里。
兰笙靠坐在桌边,用手撑着额头浅眠,于心婉想唤他,喉咙里却猛地干涩疼痛,引得一阵咳嗽,兰笙立刻醒来。
“心婉,”兰笙赶紧倒了一杯水过来,“先喝口水。”
于心婉喝了水,平复了一会儿,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问道:“芳沁、王叔……还有镖局的弟兄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没事,我安排他们去休息了,放心吧,我已经将你们都带出沙漠了。”
于心婉放心地舒了口气,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却不想再躺着了,有些事她必须尽快弄明白。
在兰笙的掺扶下坐起来,摇了摇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天还未亮,再睡会儿吧,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再上路也不迟。”兰笙劝道。
于心婉皱眉摇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沙漠里,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于心婉原本靠着他,觉察到他的身子一紧,不禁疑惑地看他,见他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与自己对视。
“怎么了?”她问道。
静默了良久,兰笙才道:“那天晚上你没来,我以为你是有事耽搁了,过后会来石林找我,但是过去了几日,你都未出现……我就去你家找你,发现你家……你家大门紧闭,问了周围的人,说有两日都未见你家有人进出了,大门一直紧闭,镖局里面的那些人,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我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打听了好久,又查了你家的走镖记录,才知道你是来接这趟镖来了,你们进沙漠以前的那些路标,被人刻意改过,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出口,这条路我曾经同师父走南闯北的时候走过,所以我才能找到你们。”
镖局大门一直紧闭,这是自从定远镖局名声在外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
怎么会这样?
“爹……”于心婉心里一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要马上回瑶仙城,我爹可能出事了。”
兰笙拉住她,“现在天还未亮,无法赶路,天亮以后再走吧,你多休息一会儿,若是真出了事,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时辰。”
于心婉扶着额头,心神不宁,兰笙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轻轻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天边方露出鱼肚白,于心婉便带着众人上路了。
为了不扰乱人心,她没有对他们说定远镖局发生的事。
这一路她都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会对镖局下手,凭着她多年的走镖经验,这一次的遭遇,对定远镖局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接镖的时候是真货,到手之后却变成了假货,即便查出是镖局内鬼,这种事也没办法对外解释,别人只会说是镖局用人不当管理不严,还是镖局自身的原因,很难再有好名声。
回到瑶仙城,站在定远镖局门前,看着门上结满的蜘蛛网,于心婉仿佛遭五雷轰顶一般,回头看了一眼,兰笙不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现在也没有心力去顾及他,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停地对他们指指点点。
“看啊,那不是定远镖局的大小姐吗?她走镖回来了。”
“还以为定远镖局会就此莫名其妙完蛋了呢,于小姐回来了,王总镖头也回来了,这应该就没出什么大事吧……”
“不见得,真未出事,怎不见大当家于老爷?”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