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川如是说,长歌便只听他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同明晓川说昨天夜里叶府发生的事,又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明晓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着摇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开口赶人。
长歌最终还是没有对明晓川说叶府的断头案,虽说是命案,但捅破了天也毕竟是叶家的家务事,让明晓川插手太多不好,何况他不定处理得过来,再有十多天爹就回来了,待爹回来再作定夺吧。
长歌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一事,回头问明晓川,“你答应给秦将军的十万俩黄金,预备如何?”
长歌离得近,自然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当时她就捏了把汗,明晓川怎么敢答应下这么大笔数目,还夸下海口半个月内。
“不是有你吗,无双公子?”明晓川头也未回地说道:“论偷你是老手,论销赃我是行家,咱俩双剑合璧,十万俩黄金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我不同意,”他应承别人的事,凭什么要她来偿还,她气愤地嚷嚷道:“绝交,绝交……”
“好啊,”明晓川痞痞地看着她,“不如我再去趟天涯赌坊,与钱万年握手言和把酒言欢,你这个兄弟没得做了,我总得找个下家,何况钱万年还比你聪明,又不用我帮他擦屁股,大事小事他都能自己解决,比如……解决你!”
长歌立时就绿了脸,瞪眼插腰,奶奶的,又被算计了,弯腰捡起脚边的石块朝明晓川砸去。
明晓川迅速关门,石块砸在木屋的门上,发出“咚”一声响。长歌听着明晓川得意的口哨声,气哼哼地出了紫竹林。
叶府出了命案,死者还是府上最嚣张跋扈之人,虽说林水云在府上禁过口,却还是走漏了风声。
长歌一身男装回府时,险些与带着手下在后山查案的李江海撞个正着。
正在被问话的落落一眼看到鬼鬼祟祟靠边溜的长歌,装疯卖傻将众捕快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长歌才得以逃回房间,快速换上女装。
不一会儿,落落没精打采地回房间来,“总算是走了,演戏可真累,小姐,说来也奇怪,现场除了四姨娘的血迹和零乱的脚印,什么发现都没有。”
长歌冷笑,“凶手杀人手法残忍,一刀断头干净利落……”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落落,“验尸没有?仵作是怎么说的?四姨娘的头与脖子分开是什么武器所致?”
落落点头,又摇头,“仵作倒是验过尸,就掩着鼻子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说……就和你刚刚说的一样,一刀断头干净利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群草包!
长歌嗤之以鼻,这么多年打交道,太守府那帮货色有几斤几两长歌再清楚不过,四姨娘这件案子他若能破,太阳得从北边出来。
落落疑惑道:“高公子也死了,怎不见李捕头在太守那方卖命,反倒跑这儿来瞎搅和?”
长歌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左右看了看,示意落落过来给她挽个简单的发髻,一边说道:“因为叶家有油水可捞呗,不出两日,李江海便会在死囚中随便找个人顶包凶手,趁机敲咱们一大笔。”
这是云城官员办案的一贯作风,至于高太守这面,过去了大半日,想必已经清楚自己儿子遇害的真相,正挖空了心思想对付钱万年的计谋,李江海暂时派不上用场,所以才有空来盯着叶家的便宜占。
长歌想到在紫竹林见到的那一幕,恐怕高太守只顾着挣黑心钱,根本不清楚钱万年的真正底细,这一仗,只怕他会输得一败涂地。
“小姐,好了。”落落退到一边,偏着头看镜子里美得出尘若仙的长歌,眼里有深深的羡慕。
长歌向来喜欢素雅白净的衣物,一张脸胜过十里桃花的惊艳,毫无媚俗之感。
长歌利落地起身,对正看着自己发呆的落落打了个响指,“走,叶府一日游。”
落落回过神来,嘀咕着长歌的话,见长歌已经走出房门,未再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叶府内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院落,叶风、林水云、长歌都居住在东院,其余的几房姨娘,三房、四房、六房居住在南院,五房、七房居西院,八房和九房在院北。
长歌带着落落穿过南院,往西院去。
一路上,不断有丫鬟家丁向长歌见礼,待长歌走远,便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稀奇了,今日居然能在府上见着她。”
“可不是,咱们大小姐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白天总在府上见不着人,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男丁都望着长歌走远的背影垂涎三尺,“真美啊,谁能娶回去可真是三生有幸!”
另一名男丁用胳膊捅他,“我看不见得有幸,高太守的公子爷……咱们大小姐,明天过门,他昨天就……年方二十还未出嫁,什么原因?克夫命啊!”
一群人听罢唏嘘一阵,随即摇着头散开了。
落落小跑着跟上长歌的脚步,身后的议论声她没有错过。
“小姐,这些人可真是吃饱了撑的,高公子的死怎能赖到你头上。”
“话虽不太妥当,不过正合我意,”长歌笑着说道:“平日里你在府上可多散步这类谣言。”
“为什么?”落落不解,随即想到什么,嘀咕道:“小姐你真是,不想嫁人老爷也未曾逼你,何苦这般自毁名声,你终有一天是要出嫁的啊。”
“会听信谣言者,皆为平庸之辈,岂能做我叶长歌比肩的良人?”
不过嫁人……嫁人……
长歌停住脚步,抬起头,蓝天上一朵朵洁白的流云,映入她黑白分明的眸里,不知怎的,十年前那个白雪纷纷的夜突然撞入脑海中,还有那个眼里装满仇恨的无辜少年,“十年了,你还好吗,凤太子?”
石明媚正靠在软塌上假寐,丫鬟进来传话说大小姐来了,石明媚睁开眼,窗外的光线恰好落在她脸上,她唇角勾起笑意,一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中却闪着让丫鬟胆寒的精光。
“这么快就上门寻仇来了?”石明媚半侧着身子,用手撑着额头,身姿曼妙婀娜,像蜿蜒的水蛇,“让她进来。”
长歌踏进门内,便见石明媚依旧是半躺在软塌上的姿势,同为女人,长歌也不禁赞叹石明媚的媚骨生香、姿态万千,在秋水坊喝花酒时,她也总能在流连戏蝶的男客们口中听到对石明媚这个曾经名动一时的头牌歌姬的议论和感慨,可戏子毕竟是戏子,一入风尘深似海,再要回头,也很难再找到真正不嫌弃她出身的男人。
石明媚找到了,叶风确是不嫌弃她的出身,却不是真的爱她,他的爱,早随着那个死因成谜的女子,没入尘土。
“五姨娘。”长歌礼貌地行了个礼,脸上温和平淡,看不出丝毫的恶意。
石明媚撑着额头,冷冷地看了长歌一会儿,随即饶有兴致地笑起来,“真是稀客,大小姐今日怎有空上我这儿来,就不怕惹得一身骚?”
长歌知她何意,府上的人虽然都怕石明媚,但她自己心里很是清楚,她歌姬的身份在暗中受着多少人的诟病,这西院,住着她和七房于心婉,一个出身不干净,一个性格诡异,府上下人都传是西院被秽气笼罩,不吉利。
长歌抿嘴一笑,在石明媚对面坐下来,“流言止于智者,府上蠢货太多,是我爹用人不当,这个,自然怪不到五姨娘你的头上。”
石明媚惊异于她竟然会帮着她说话,不禁坐起身来。
自进叶府以来,石明媚与长歌的接触并不多,除了叶风在的时候,一大家子常在一块儿吃顿饭,心口不一地话长里短寒暄问暖,这种时候,长歌通常是在一旁坐着不插话,往那儿一坐,身上散发的孤高冷傲的脱尘气质,一脸的生人勿近,让任何人都无法跟她搭上一句话,有时甚至吃饭吃到一半就不见人影,其余的时候也几乎不照面。
石明媚只知道她不好惹,她身边那个叫落落的丫鬟更不好惹,倒不是小丫鬟多有手段,而是她将丫鬟看得比自己重要,自己偶尔被挤兑了反倒一笑置之,身边那个小丫鬟若是受了欺负,她耍起手段来一点不心软,府上捡着小丫鬟软柿子捏的,被她狠狠地收拾过一两回后,也都收敛了,罗兰就是其中之一,生前对这位大小姐是又怕又恨。
因此,石明媚从来也不敢小瞧她,却也没到怕她的地步。
但好话总归人人爱听,无论说话者是怎样的目的。
长歌那句半吹半捧的话在石明媚这里明显受用,石明媚看她的眼神都没有方才那般犀利了,小声着呵斥身边的丫鬟,“杵着作甚么,还不给小姐看茶?”
随即笑看着长歌,也不说话。
“五姨娘,”长歌说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我上你这儿来,是为四姨娘遇害一事。”
石明媚假笑僵在脸上,眸光一沉,“四姐遇害一事,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吗?”
长歌微微皱眉,石明媚如此认定自己就是杀害罗兰的凶手,到底是为哪般?就因为曾经自己为落落受欺负的事与罗兰怼过一回?
“五姨娘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