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却再一次抓住了长歌的手,长歌气恼,“乌云,今日之事你拦不住我,你现在就可以去向我爹告状,但你别想阻止我。”
乌云微微低头,“小姐误会了,小姐救过乌云,乌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救你?”长歌不解,“我何时救过你?”
“小姐忘了吗?上次那个明晓川要对我下手,是小姐不惜与他闹翻才救下我……”
“诶停停停停……”说到这个长歌就有些郁闷,这都多少天了,明晓川一直不找她,她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不管怎么说,明晓川不仅是她师兄,更是她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可长歌脾气倔,嘴更硬,“什么闹翻?我那是伸张正义路见不平,他他他……他什么人啊我还跟他闹翻,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惹上他了?”长歌也好奇,明晓川平日里对秋水坊那些个妓子都万分大度,怎会对乌云这般?乌云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可好歹也算个清秀佳人,这也太不像明晓川的行事风格。
“因为……”乌云还是头一次在长歌面前说话吞吞吐吐,“小姐被官府通缉那几日,不管咱们逃到哪里,我都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以为是对小姐不利的人,所以……”
长歌吃惊地瞪大眼睛,“所以你把人都杀了?”
乌云头埋得更低,“对不起,是我未弄清情况!”
老天!
长歌扶着额头,难怪这几日在街上晃悠时,那些个小混混都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有的看见自己就远远地走开了。长歌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打扮得太奇怪以至于他们没认出来,可转念一想,他明晓川手底下的人经过训练后,一个个都机灵着呢,不可能一个都认不出自己来……
合着乌云这个杀人魔头杀了明晓川手底下的兄弟,而自己还在明晓川面前态度那么强硬地帮乌云,明晓川肯定是以为自己明知道乌云杀了他的兄弟还刻意包庇,所以才那么生气。
知道真相的长歌欲哭无泪,她同样也拿那些人当兄弟,为他们的无辜感到痛心不已,何况,他们之所以跟着自己,原意一定是想帮自己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再要追究乌云的过失也毫无意义,只是,自己要怎么去安慰明晓川?
乌云看着长歌的样子,更加自责,对长歌道:“对不起,小姐,乌云愿意以命偿命。”
“人都没了你偿命还有什么用?”长歌此刻看着她就有些不耐烦,见她一副低着头极其自责的样子,何况,她当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长歌又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乌云,你若真的对我感到抱歉,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乌云抬起头,眼神期待地看着长歌,“小姐尽管吩咐,乌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答应我,别再轻易杀人。”见她眉头又皱了起来,长歌握着她的手,温和道:“我知道,你受我爹的命令保护我,可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在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同时,若没必要将对方赶尽杀绝,就该留人一命,我不是圣人,可我希望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日,我的双手没有沾满鲜血,我能走得干干净净的……你若答应我这一件事,从此,我便像对落落那样,以你倾心相待,如若不然,你就回去我爹那里复命吧,我不会带一个杀人成性的人在身边。”
乌云心内挣扎不已,她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词,只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从此,她将这句话都刻在了心里,不,那个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刻在了心里。
乌云低着头思索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杀人。”
长歌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乌云能听进自己的劝导,说明她其实本性不坏,只是不知为何她骨子里会有噬血杀人的暴性,杀人这种事,不是生来就会的,她称爹一声主人,会不会是爹教她的?如果是,那么这些年来,爹在外一定不止是做生意这么简单。
长歌眼睛又落在叶夫人的墓上,无论如何,先揭开这里的疑团再说。
乌云看出长歌的意图,对她道:“小姐,这座墓碑虽然看上去是普通石头雕刻,但里面嵌有玄铁,砸不开的。”
长歌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小姐,你听。”乌云用铁锤在墓碑上又敲了两下。
长歌仔细着听,的确,里面除了空旷的声音,还有嗡嗡的回响,只有铁具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坟墓,里面没有棺材,空旷一片,而墓碑里,竟然嵌有坚硬无比的玄铁,这其中的蹊跷,就算这不是叶夫人墓,以长歌的脾性,也一定会一探究竟,何况,这是她祭拜了十年的生母的墓地。
长歌想了想,吩咐道:“这里一定有机关,咱们四处找找。”
无奈三人将坟墓翻遍,甚至在旁边的两座坟墓上都找了,也未找到打开墓碑的机关,眼看天色渐暗,瞧着再不到两刻钟,就该彻底昏天暗地了,长歌有些着急,今日她若见不着坟墓里边的秘密,势必不能安稳。
长歌看着墓碑,“叶夫人墓”四个大字极其醒目,上面还刻了许多很小的梵文,都是一般的碑文,不足为奇。
长歌突发奇想,伸出手,用手指在“叶夫人”三个字上顺着上面的笔画划过,划完之后顿了顿,未见任何动静,长歌有些心灰意冷了,就算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以此回去向爹讨要说法,他也一定什么都不会说。
可是找不到打开墓地的机关,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这时候落落突然道:“小姐,不如试试夫人的名字?”
长歌如醍醐灌顶,墓碑上这么多的字,唯有“叶夫人墓”四个字刻得醒目,爹做事一向严谨,不会将机关做得这么明显。
长歌虽然不懂梵文,却早就抄下来找人看过,是一首带有生母姓名的剥皮诗,只是时隔太久,长歌只记得这首诗的大致内容,字词间却对不上了。
不过,长歌对这首剥皮诗剥皮前的著名原诗很熟悉,便在一旁将原诗写下一一对照,直到白昼最后一缕余晖殆尽,长歌终于将生母姓名“白柔”两字找了出来。
可就算长歌找出了这两个字,顺着纹路划过,坟墓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长歌终于气馁,心中极为不痛快,站了一会儿,预备带着落落乌云离开,明日再来。
转身刚走了几步,坟墓里似乎有轻微的动静传出。
乌云首先察觉,屏气听着,坟墓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脚踩在泥地上的“沙沙”声从坟墓里由远及近传来,三人立刻到一旁的丛林中躲好。
长歌呼吸加重,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坟墓的方向。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墓碑从左往右打开,里面有火光照出来,似乎是有人拿着火把往外移动。
借着火光,长歌看到有人陆续从坟墓口爬出来,都全身黑衣,外面一件黑色大披风,用披风帽子罩着头,火光在他们脸上银色的面具上跳动,使他们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使者一般。
直到第八个人出来后,最前面那个人吩咐道:“关门!”
长歌看到一个人蹲下身去,他所有的动作都被身子挡住,不知他做了什么,墓碑又缓缓地从右至左缓缓合上。
眼看墓碑就要合拢,长歌拳头收紧,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旁边的乌云觉察到她的动静,紧了紧手中的剑,只思及片刻,眼中杀意凝聚,剑已出鞘,直直地朝坟墓前站着的八个人射过去。
长歌回头,惊疑道:“乌云,你干什么?”
“现在不动手,墓碑合上后就来不及了。”乌云说完,腾空跃起,用内力将手中的剑鞘扔出去,恰好赶在墓碑完全合上那一刻,卡在了缝隙上,墓碑又缓缓地打开。
长歌目光方从墓碑上移开,只见八名黑衣人眨眼间跃上半空,身上的黑色披风散开,抬头望去,如同八只巨型蝙蝠,“嗖”地朝头顶上的乌云扑过来。
“乌云,小心!”长歌仰头大喊一声后,将落落推向一边藏好,叮嘱她千万不要出来,自己朝对面放着的火把飞身过去。
她不会武功,而她无双公子的轻功,在黑暗中作为乌云的帮手,能占绝对优势。
一名黑衣人看出长歌的意图,掉头去追长歌,轻功不及,晚了长歌一步。
火把落入长歌手中,只是在火把熄灭那一刻,黑衣人一掌打中长歌胸口。
长歌顿觉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的疼,一股腥甜涌上喉头,鲜血随之喷涌而出,脑子混沌不堪,只听到乌云一声大喊后,紧接着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自从十年前那场伴着战乱的大雪纷纷后,云城便再没下过雪。
也不知睡了多久,长歌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吃力,脑子还有些昏沉,胸口也闷闷地疼。
入目处,却是一望无际的银白,雪花还在空中飞舞,一片,一片又一片……
是在做梦吗?
长歌吃力地摇了摇脑袋,突然,一道空灵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