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昕瞪大了眼睛,她甚至能从反射寒光的刀面上看见自己的脸。
看见自己眼里的惊恐、以及不甘。
她的心真正地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她这一生就到这刀下为止了吗?!
她忍不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手起刀落的一瞬间,一缕微风骤然袭来!
只是,这微风好似实质一般,竟然缠绕住了炎猎手中的利刃,让它悬停在离陆黎昕脑袋只有半厘的位置。
而炎猎与这股力量抗争之下,居然也动弹不得,好似力气还不如这一缕清风。
陆黎昕的心差点儿就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她极其小心的呼吸一次,喘息之间都在微微的颤抖,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还活着。
万幸,她还活着。
陆黎昕确定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登时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的本领,竟从炎猎的刀下救得下她?
只见炎猎的眼中燃起了一丝狂热的火焰,还有一种见到了对手的兴奋感,他扭头大喊,道,“你竟然逃出来了?!”
“好你个万俟沧啊,哈哈哈哈!!”
陆黎昕心中一惊,万俟沧?!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偏头一看,不远处的海面上,正有一艘火光漫天的海船急速朝天狼号驶来,而操纵这艘船船舵的,是后方一名身姿挺拔、英气湛然的黑衣人。
而此人高大的身形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斗篷在猎猎风中飞扬,风帽遮住了他的脸。
“炎猎,你找死!”
须臾之间,黑衣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方才困住炎猎大刀的那阵微风,便这个人使出的招式。
陆黎昕想起来了。
万俟沧,不就是北域五煞之首?!
完了,卷进这两人的争斗,这下她是真没活路了。
他驾驭的火船以最快的速度朝天狼号靠近,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天狼号上的水手和船员们已经完全慌了,纷纷嘴里惊乱地大叫着“船要相撞了”一类的话,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在这场即将发生的海难中生还下来。
唯有炎猎丝毫不慌,眼中反而还愈发兴致高涨。
船员叫道,“老大怎么办啊!要撞了!真的要撞了!”
炎猎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撞你娘个头!滚蛋!老子堂堂天狼号,怕他那船架子撞?”
他话音刚落,就见火船真的偏了轨道,从天狼号侧边顺滑地擦了过去。
经过船舵时,万俟沧纵身一跃,直接准确而稳当地落在了天狼号的舢板之上,他大步流星到了炎猎面前,一把将人揪住。
在众人的注视下,以及炎猎的笑容中,他反手狠狠地把炎猎摔了出去。
炎猎的反应同样迅捷,他反手撑地,轻松地调转了身形,借力就跃到了另一边的桅杆之上。
他晃了晃手中的双刀,微微俯下了身子,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高亢道,“万俟沧!老子今天就要跟你一决胜负!!”
“决胜负?”万俟沧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一丝不屑,道,“真想跟我决胜负何必放火烧了我的船?”
炎猎反驳道,“谁让你屡次把老子说的话当耳旁风?就连我派人送去的战书都连人带书扔进了海里。既然光明正大的行不通,那本大爷只好使点儿手段了!”
他大方的承认了自己放火烧船的行径,乍一看这两人似乎是针锋相对的敌手,可是从他们交谈的语气中,却并不像是那种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反而像是宿命般的对手。尤其是炎猎,似乎打败万俟沧能让他乐一年似的。
万俟沧冷笑一声,讽道,“这么多年来,你与我交战,没有千回,也有百回了。你自己摸着你那没几两的脑子算算,你何曾胜过我一回?”
“放你娘的狗屁!”炎猎暴躁地骂道,“今天在这天狼号上,老子必取你狗命!”
事实上,正如万俟沧所说,炎猎与之交手,每每都是棋差一招,败下阵来;而每回炎猎总是不甘,总是愤愤不平地想要再来一次。
大多数情况下,万俟沧并不理会手下败将的挑衅,只当偶有无聊之时,拿炎猎打发时间罢了。
敌不动,我不动。
炎猎见万俟沧浑然不以为意,又微微动了动嘴,低声同身侧的水手道,“你他娘的怎么办的事?还能让他追上来?”
“我不知道啊老大!”水手连忙答道,“按您说的,足足加了一倍的硫石量,早该把他的船烧穿了!”
炎猎骂道,“去你娘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老子要你何用?!”
本想派人偷偷的将引火硫石放进万俟沧船只的船底,直接给他烧个底朝天,让他就此尸沉大海,这样炎猎不就赢了吗?
不曾想万俟沧不愧为北域五煞之首的名号,竟然能够驾着仍在着火的船只追了上来!
震惊的同时,炎猎更加佩服起他的手段,也更想与他一决胜负了。
骂完,炎猎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率先就挥舞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了过来。
万俟沧随手扯下一根木棍,反手一挡,轻松地架住了他的攻势,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没吃饱饭?就这点儿力气?”
炎猎也笑道,“还没完呢!”
他将另一把刀一同架了上来,这才能与对方抗衡,谁也不肯让谁。
就在两人交手之际,岸上不远处传来了响动。
放眼望去,众多船王府的护卫正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带头的正是耿毅。
陆黎昕眼中闪过一丝光辉,看来苦力已按照她的吩咐通知了船王府,这下好了,她总算有活命的希望了!
她拼尽全力,冲破水手的阻拦与压制,跑到船边大喊道,“我在这儿!!”
即便不是城中的人,但在海域上混的,也知道船王的名头,炎猎也是一眼就认出了码头那边众人的来历。
陆黎昕这一叫更是惹怒了炎猎。
他收了笑容,目光也骤然冷了下来,一脸不耐烦地道,“他娘的,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炎猎虽是个海上霸王,但却并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在此惹了船王府这个地头蛇,他微微撤了一丝气力,望向万俟沧,道,“今天休战,咱们这一架,改日再打!”
“哦?”万俟沧笑意更深。
“今儿有个不知天高地厚愣充英雄的傻子,把老子船上二百个奴隶放了,老子非得先把他料理了,出了这口气,”炎猎沉声下了决定,道,“那船王府的人也来了,解决完麻烦后,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好家伙!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自己!?
陆黎昕听见炎猎话语中的矛头又对准了自己,不由得心中暗骂,她本想趁着这两大魔头交手的绝佳时机逃跑,正好耿毅也能接应她,谁知这两人打着打着居然就不打了?
不打了就算了,这炎猎思来想去,还是要杀她啊!!
万俟沧无所谓地道,“随你的便。”
陆黎昕瞟了他一眼,他说完还真的就撤了手,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翻到了高处的桅杆上头,直接躺了下去。
嘴里还念叨着,“正好今日累了,借你这儿睡上一觉。”
陆黎昕满脸黑线,心道,海盗的逻辑都这么神经病的吗?要烧死自己的对手就在眼前,竟然说不打就不打,回头还睡大觉了?
炎猎点点头,招了招手,便有一干船员迅速上前行动,押住了开溜未遂的陆黎昕,恶狠狠道,“老子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出来混,不该管的闲事儿,别他娘的瞎管!”
“放开我!”陆黎昕别无他法,落入海盗手中的她也只能做一些垂死挣扎罢了。
她张口大骂,道,“你贩卖人口,干这些草菅人命的恶事,官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放开我!炎猎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几乎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词汇叫骂,好似在出气一般。
她虽然不曾后悔救那二百人逃出生天,可若真的要她就这么死了,她的确很不甘心,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啊,她还没有完成自己出海的愿望呢。
“你竟敢骂老子!”炎猎气的火冒三丈,叫道,“整个北海都没人敢这么骂老子!”
“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就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儿去吧!”
陆黎昕瞪了回去,挺直了腰板,道,“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
听到这句话,背靠桅杆的万俟沧忽然转过身来。
不知为什么,他被这句话吸引了,他想看看这般不怕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只见一堆海盗的手中押着一个瘦小的男子,正在不断地挣扎。
他俊眉修眼,顾盼神飞。
只是,眼下他的处境着实是异常窘迫了。
万俟沧莫名一愣,心中出现一抹奇异的感觉,那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生,柔软却又不容抗拒,蠢蠢欲动地,一点一点地好像要控制住他整个心脏。
这是什么感觉?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弱小的男人身影如此熟悉?
随着那感觉愈发强烈,万俟沧脑海里陡然浮现了一幅画面——
一位身着素纱,举手投足之间能叫周围景物黯然失色的仙女出现在他脑海里。
但是他看不清楚,他只能看清楚她玲珑有致的背影,那曳地的白纱,那如墨江的长发,好熟悉。
仙子的面前,是一轮中空的圆台,圆台底下妖邪之气肆虐,就像要满溢而出,圆台旁边有一块石碑。
石碑上有几个模糊的大字。
万俟沧奋力地想要看清楚。
“陨仙道……”
然而,就在他完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这个美丽而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仙女,毅然决然地从圆台中跳了下去。
纯白的倩影很快被黑雾所吞噬,那股冰凉而锥心刺骨的痛感好像通过脑海中的一缕残影传到了自己身上。
万俟沧心脏的异样感已不可抑制。
在炎猎的命令之下,陆黎昕已被抓住她的海盗五花大绑,运到了船边,就要抛进深海之中!
万俟沧盯着那道小小的、无能为力的身影,居然向前迈了两步,不由自主地急促大喊了一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