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城坐在副座上，在手机里翻来复去拿着那几张照片看。
李大为开车：“这两天真邪了门了，破诈骗案，找不到骗子在哪里；现在来了个跳楼的，不知道位置在哪里。师父咱们往哪开？”
陈新城说：“新兴花园！”
李大为吃了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
往事像闪电一样一次次地在脑中闪过：
陈新城冲着一个坐在楼沿上的女孩扑了过去，死命抓住那个女孩的手。
他的手腕在楼沿上来回摩擦着，鲜血把楼沿都染红了，女孩在他手里拼命地挣扎着。
陈新城头上青筋暴露，大吼着：“活着！你要活着！”
而女孩只留给他一张绝望的面孔，仍然在他手里挣扎。终于，女孩的手在他手里挣脱了下去。
陈新城呜咽着，扒着楼沿往下看，听到了那一声沉闷的声响。他一下子扑倒在楼沿上，捶着被他的血染红了的楼沿，发出痛苦的嘶吼。
……
李大为叫了声：“师父！”
陈新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角有些湿润。
李大为并没有留意：“所里已经联系了网站，把女孩微博的地址发过来了，她果真是要自杀！”
陈新城接过手机看了看，什么也没说拿出对讲机：“零 38 报告，零 38 报告，自杀者在新兴小区第 22 栋到 25 栋之间，应该是第26 层，马上请求消防队出警支援。我们尽快给更确定的位置。”
“师父您怎么知道？”李大为疑惑地问了一句，突然明白过来：“师父，是不是当年……”
陈新城平静地说：“对，就是在这儿，同一幢楼上。你看到旁边的电视塔了吗？那就是座标。”
李大为瞄了一眼。
陈新城打电话：“你是新兴小区的袁经理吗，我是八里河派出所陈新城。
你让保安吴队长多带保安，还有你多带几个物业的人在你们西大门等我，我马上就到。”
打完电话对李大为说：“新兴小区是个老小区，消防进来不容易，这女孩，主要靠咱俩了。行吗？”
李大为有些没底：“师父，要通知消防吗？”
“咱们首先要确定案情，才能考虑下一步。”陈新城又拿出对讲机：
“我是零 38，请和报警的网友加强联系，自杀者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
要求他不断地和自杀者交谈，尽可能延缓时间，我们已经接近了新兴花园。”
对讲机里：“明白，明白。目标可以确定是新兴花园吗？”
陈新城说：“我们尽快确定。”
对讲机里：“零 38，其他人正在向你靠拢，请你务必注意安全。”
陈新城回复：“零 38 明白。”
新兴小区，名叫新兴，却已经是超过二十年的老小区。几幢高层塔楼，小区里干什么的都有，是一个生活气息很浓厚的小区。
警车开过来，物业经理，保安队长带了几个人在等他们。
陈新城、李大为下车，看到面前的一切如常，没人发现有人要自杀，有条生命要消失了。
李大为小声问道：“师父，这真有人要跳楼吗？”
陈新城没说话，直接引着他，带着一干人往小区后边走。
走到后面一座楼前，抬起头往上看，脖子都要折成 90 度了，看到楼沿上果然坐着一个人影。
李大为吓了一跳：“天哪，这么高。师父咱们怎么办？ ”
陈新城二话没说，又带着一干人马撤回原路：“大为，赶紧报告指挥中心，说明情况，让他们尽快派消防队过来。”
“是！”李大为赶紧到一边打电话。
陈新城指着街道两边商店和摊贩，对物业经理、保安队长说：
“你们赶紧把通到这里的路疏通，疏散人群，清理场地，把路边的小摊贩全赶走。消防就要到了，让他们好施 救。”
他这边刚布置完，李大为又回到他身边：“消防已经出发了。”
陈新城看了眼楼上：“走，咱俩先去看看。”
两人顺着电梯上行，陈新城靠在电梯壁上，沉默不语。
李大为刷着手机：“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发了三条微博，分别给她的父母，她的小侄子，她的猫。
师父，她很可能就是遇上了骗子，她对她小侄子说等他长大了，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还说，这个世界上，没骗过她的只有她的猫。”
陈新城继续闭眼。
李大为担心地看看他：“师父，刚才所里说增援马上到了，咱们要不要等等他们。我瞅着那姑娘身子不轻……”
陈新城简单地说：“别说了。”
两人上来，看到胖女孩吴玉安静地坐在楼沿上低头刷着手机。
听到后面的动静，吴玉回了一下头，马上警惕地说：“别过来！你们要过来，我马上跳下去！”
陈新城赶快举起双手：“我们不过去。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要这样。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
吴玉悲伤地摇摇头：“不能帮，任何人都不能帮。你们不要打扰我，我正在向这个丑恶的世界告别，我不想和你们说话！”
陈新城说：“好吧，你忙你的。可是我提醒你，你现在不能跳。楼下有老人有孩子。
你跳下去，万一砸到他们，会造成无辜者伤亡的。你要走这一步，想必是受到了伤害，你不想再伤害别人吧？”
吴玉伸头往下看了看，楼下保安、物业在清理道路和人群：“这么说，他把事情透露给你们了？
真丑恶。我还以为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前能相信一个人，没想到又被骗了！”
李大为说：“您是说报案的那个美国的网友吗？妹子，他是想救你才报的警。难道你把一个人的善意也理解为欺骗？”
吴玉态度冷淡：“我不和你说，我累了。你们让我在最后的时刻享受一下安宁好不好？”
陈新城说：“好，只要你答应我在下面的人群没清理完以前不跳就行。你做你的事吧。”
吴玉继续坐在那里刷手机。
陈新城小声地：“再问问消防到哪里了？ ”
李大为走到一边打电话。
陈新城静静盯着吴玉。
李大为回来：“消防已经在路上了，还得几分钟。”
陈新城小声骂了一句：“真耽误事。”
楼上望下去，又有警察加入维持秩序，警戒线已经拉好了。
李大为小声说：“师父，我看她挺平静的，是不是不会有事？”
陈新城摇头：“不一定。情绪激动的，也许一时半会还不会跳；像她这种表现，倒很可能死意坚决，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下去。”
李大为说：“咱们的人已经到了，我看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
陈新城盯着吴玉：“这也就意味着，女孩知道她现在跳下去不会伤到别人了。”
吴玉在手机上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回过头来，冲他们笑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陪我。刚才我有点怕，现在不怕了。”
说完手一扬，手里的手机抛掉了。
李大为大叫：“师父！不能等了，要不我上去。”
陈新城没说话，往事一遍遍在眼前重现：
他一次次地冲上去、他那在楼沿上反复摩擦的手腕、女孩在他手里挣脱掉了下去，他扒着楼沿绝望地大叫。
……陈新城拉住他，对吴玉说：“姑娘，我们看了你发的微博。你想得很周到，你向父母、你的侄子和你的猫都告了别。
看起来，你很爱他们。可是你并没把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的原因告诉他们。你想过你的父母吗？
他们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以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们永远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你让他们的后半生怎么过？姑娘，如果你执意要死，没人拦得住你，可是你得把原因告诉亲近的人，不要让他们永远沉浸在痛苦里。”
吴玉似乎被他的话打动了，坐在那里一时犹豫。
陈新城冲李大为丢个眼色，两个人慢慢地向吴玉的方向靠近。 往事仍然一次次地冲击着陈新城，但他还是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吴玉说：“可是我已经把手机丢了，没办法对他们解释。”
李大为赶快掏出手机：“我有。你要不要给你的父母打个电话？ ”
吴玉想了想：“不要，我说不出口，我不想解释。”
陈新城安慰道：“姑娘，你不是向别人解释，你是给你父母一个交待。
你父母养育你二十多年，难道想知道你为什么走这一步不应该吗？大为，我们不过去，把你的手机抛过去，让她给她父母打个电话。”
李大为心领神会，把自己的手机抛过去，故意用力小了一点，手机落到了距离吴玉有一步远的地方。
陈新城向吴玉微笑着：“我们不过去，你捡起手机，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不要让他们后半辈子生活在猜测和自责里。”
吴玉看着手机，犹豫着，终于探过身子过来够手机。 陈新城和李大为彼此看了一眼，一起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