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会议室正在召开案情分析会，王守一、程浩等领导都在。
专案组以高潮为首，陈新城带着李大为、张继伟、还有那两个年轻警察一起在做汇报。
投影电视上是吴玉的照片，照片上她是个胖乎乎的，看上去单纯又带点傻气的姑娘。
高潮讲解道：“吴玉碰上的是一种典型的叫杀猪盘的骗局。做好一个局，被骗入局的目标称之为猪。把猪养肥了就杀，杀完了就跑，就叫杀猪盘。
这个女孩虽然容貌一般，性格比较自卑，一直找不到理想的男朋友。但父亲给她留下了一百多万的遗产和两处房产，本人工作也不错，可以说衣食无忧。
这时一个男人和她谈朋友，让她以为找到了真爱，无底线付出。当遗产花得差不多以后，男人就不见踪影。
吴玉十分痛苦，精神空虚。就到一家交友网站上注册了个人信息，想再找个男朋友。很快就有人回应，”
投影仪上投出一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的照片。
高潮接着说：“这个人叫田高平，福建海茗县人，在县里经营一家手机修理店。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当然这都是交友网站上的资料，但刚好符合吴玉的心理预期。
小老板说自己很穷，没办法给你很好的生活，也拒绝了吴玉想要帮他的好意。
两人没见过面，说是要保持两人谈恋爱的神秘感。后来小老板告诉吴玉，自己有彩票内幕，可以中大奖。
几次尝到甜头之后，吴玉便深其中。把所有的积蓄赔进去不说，还把房子给卖了！
然后说去澳门帮叔叔维修网站，临走还让吴玉给他担保，借了一大笔高利贷！”
王守一不解：“卖房子？让她卖就卖了吗？丑媳妇总会见公婆吧？她难道永远不想见对方？”
高潮说：“不知道。也许她只是给自己造了一个梦，能在那梦里多待一天是一天。
吴玉在生活中被人欺骗，为了寻求安慰到网上交友，没想到又被骗，而且被骗得更惨。所以，她对世界失去了信心。”
程浩气愤地说：“我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恶意？他已经把吴玉剥夺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笔不小的资产，在临走的时候还要借下一大笔需要吴玉偿还的高利贷。他对这个女孩就没有一丝怜悯之意吗？”
高潮看着他：“这就是网络诈骗的特点！当年纳粹杀人的时候，他们想了很多办法，让杀人的人失去罪恶感。
其中除了洗脑以后，最主要的就是把杀人变成一项正常的工作，把被杀的人物化。
杀猪盘其实也是一样。网络把他们和受害者隔开，对他们来说，骗人是他们的正常工作，而受害者也已经被他们物化成了猪。
对他们来说，骗得越多，说明他们的 KPI 完成得越好，而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负疚感。”
王守一严肃地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找到，把他们带到吴玉面前来，强迫他们面对自己的受害者！
我们要让受害者重新在他们面前变成人，迫使他们面对自己的行骗造成的后果！
高潮，我不管前面 32 个案子破了几个或者一个都没破，我也不管吴玉被骗走的钱能回来多少。
我要求的是你们几个一定要把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找到，把他们带回来，让他们面对吴玉！”
高潮几个人都神情肃穆不说话，散会后，立刻回到专案组办公室开始忙碌。
李大为尝试了多次吴玉提供的网站：“这么说这个网站是伪造的？”
赵继伟说：“对，也就是说，当吴玉扫二维码进去的时候，她实际上进的是骗子专门为她搭建的网站。
网上一切的彩票信息都是假的，是为了她一个人而伪造的。现在这个二维码已经废了。”
李大为拍案而起：“咱们不管这个网站了，追现金流！看看吴玉的现金流到了哪里。”
两人来到某银行，出示证件之后，提供了吴玉的帐号信息。
工作人员核对之后说：“这是一个海外账户，目前只剩下两块五，也就是说，只要有钱进来，他们马上转移到一个更大的现金池。
很可能从那个现金池还要再次转移，就这么转移几次，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心情沉重地回来向高潮汇报。
高潮叹了口气：“要不说电信诈骗比较难破呢。以前的诈骗案，抓到犯罪分子，除了被挥霍的，剩下的还可以发还受害人，骗子也可以绳之以法。现在好，人和钱都抓不着。”
李大为问：“高所，受害人现在怎么样了？”
高潮说：“看上去倒挺平静，很少吃东西，也很少说话。教导员说这种情况更令人担心。她妈妈陪着她呢。”
李大为恨声说道：“哪怕钱追不回来，把骗子抓到也是很重要的。高所，钱肯定是回不来了，咱们想办法找人吧。”
高潮点头：“好吧。现金流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走信息流。他在网上留下了信息，这总是抓得到的。我们马上和网站联系。”
所领导和专案组全都来到会议室，投影仪在大屏幕上投出了海茗县的地图。
高潮指着地图：“追查信息流可以确认，骗子的所在地就是在这儿，海茗县。
这儿靠近东南亚边境，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方便他们逃往国外。另外，我们怀疑，这帮骗子就是和国外有勾结的。
但追查到这儿就进行不下去了，海茗县有二百多万人口，县城常住人口有一百多万，面积也不小。
海茗县公安局答复说，如果我们不能提供更准确的信息，他们也没办法进行准确定位。”
王守一说：“不是有骗子的身份信息吗？”
高潮说：“假的。那个叫田高平的人早两年已经去世了，骗子只是盗用了他的 QQ 账号。到这一步为止，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骗子的所有线索。”
王守一摇头：“不行。受害人还躺在医院里，你们不能一句追不到了就把她打发了。
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找到，带到受害人面前来！”
高潮无奈：“是，我知道肯定不行，我们也在开拓思路，扩大线索，大为，你和赵继伟说说你俩的想法。”
两人小声嘀咕几句，李大为站起来说：“所长，我和赵继伟商量着，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
王守一问：“什么办法？”
李大为说：“受害人吴玉是从千里姻缘网站上认识的这个骗子。我们也了解了其它的杀猪盘的作案手段。
发现从交友网站上物色受害人，是这种诈骗常用的手法之一。所以就顺腾摸瓜，找到了在千里姻缘网站上当受骗的另一个人。”
大屏幕上再次投出了范文秀的照片。
李大为给大家介绍：“范文秀，今年 54 岁，丧偶多年，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女儿有了男朋友，已经准备结婚了。
范大姐为自己的晚年打算，想找个可靠的人，就这样她通过千里姻缘网站认识了这个人。”
投影仪上出现一个 50 多岁的男人，看上去忠厚可靠，穿着复员军人的旧军装。
李大为说：“这人注册信息叫佟雷，是一位网络维护工程师。此人和诈骗吴玉的骗子如果不是一个人，起码也是同一帮人。
因为他们发的好几段小视频都是一样的，骗范大姐的手法也和骗吴玉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在骗了范大姐 100 多万以后， 突然有自称是佟雷妹妹的人通过佟雷的 QQ 账号和范大姐联系，说佟雷暴病而亡。”
程浩一愣：“啊？还有这种事。他得了什么病？”
李大为说：“据说是在维修那个彩票网站的时候吸入了有毒气体。 ”
几个人互相看看，哄堂大笑。
程浩好不容易停下来：“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真想不到彩票网站还有有毒气体。”
李大为说：“范大姐开始信了，还发信息表示哀悼，这位佟先生的妹妹也发信息表示感谢。由此，我和赵继伟有了一个想法。”
王守一问：“什么想法？”
李大为说：“我们翻看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范大姐曾经告诉过这位佟先生，她的房屋可能要拆迁，佟先生对此很感兴趣。
可是因为城市规划的改变，范大姐家暂时拆不了了，而佟先生又已经从范大姐这儿骗走了 100 多万。
他一定是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所以等不到拆迁，提前告诉范大姐他死了。我们在想，有没有可能……”
王守一有些不耐烦：“能不能把话说完？”
李大为吩咐赵继伟投屏继伟。大屏幕上出现一个 QQ 页面：“我们以范大姐的口吻，写上这样一段话：妹妹不必过于自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你哥哥肯定不想看到的。
好在我们这儿的拆迁就要开始了，我的房子听说可以给补偿款 600 多万，足可以补上以前的损失，所以妹妹也不要为我担心了。”
王守一笑骂道：“你小子，以后要走正道啊！”
夜已深，合租公寓里的几人都已经入睡。李大为突然起身，从枕旁拿起手机察看着，再次失望地叹了口气。
赵继伟也被他惊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还不睡？”
李大为郁闷地说：“都两天了，对方还没动静，难道我骗人的技艺不精，被骗子识破了？所长还对我的品德不放心哪！”
赵继伟笑起来：“刚睡着，都被你笑精神了。哎，大为，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
李大为白了他一眼：“爱说不说，我可不敢保证能保密。”
赵继伟无语：“你这个人，真不够哥们儿。不说了。 ”
李大为再次躺下：“不说就不说。睡觉，睡觉。”
赵继伟到底憋不住：“哎，大为，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李大为笑出声来：“赵继伟，什么年代了，还要人介绍对象？”
赵继伟认真地说：“你听我说，别打断。她是我老乡，上的大学不如我，是我们当地的二本，但家庭条件比我强。她家在县里有三套房，说好了有一套将来当她陪嫁。”
李大为调侃道：“赵继伟，你是找对象还是做生意？”
赵继伟急了：“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我找对象，不可能不考虑对方的条件。我有家庭负担，再找个有负担的，将来照顾哪边的是？”
李大为说：“如果人家女方家里没负担，人家凭什么和你一起照顾你家里啊？”
赵继伟说：“这就是我的条件了。反正我也没瞒她。我是全家人集一家之力供出来的，我不能自己出来了不顾家里。”
李大为好奇心被勾起：“她接受吗？”
赵继伟点头：“接受了。主要是她父母接受了。因为……因为……大为你别笑话我啊，她比我大三岁。
在县城里已经到了嫁不出去的年龄，更重要的是，她小时候得过病，一条腿有点残疾。”
李大为叹了口气：“唉，赵继伟，你和她都太现实了。”
赵继伟也承认：“是，很现实，我觉得她是看上了我的警察身份。而我是看上她的背景。”
李大为被赵继伟这么现实的袒露惊着了：“可是你将来怎么办？难道要回到县里去吗？ ”
赵继伟说：“她家里和我家里都希望我回去。你要知道，在县公安局当警察，在一个小县城里可耀眼了。”
李大为欠起身子，认真地说：“赵继伟，拿我当朋友吗？”
赵继伟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光拿你当朋友，我拿你当我亲哥。”
李大为说：“好，那就听我一句话，你和她的事，我不发表意见，可你将来不要回去。”
赵继伟不解：“为什么？”
李大为说：“你也说了，你是你们家集一家之力供出来的，回报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可你知道回报那个东西，有时可能会把你掏空的。想想咱们那些贪官，有多少开始只是想回报他们的家庭？
你听我的。你家对你有恩，尽可能照顾他们就是了，但更多的事情你不要做，更不要想你在县里会多少耀眼，你会被晃瞎的。”
赵继伟想了想：“好吧。”
“睡觉吧。”李大为转过身去要睡，突然听到手机一声响，拿起来看看，一下子坐了起来。
赵继伟被他吓了一跳：“闹鬼了？”
李大为兴奋地嚷道：“你看看，快来看看，真是活见鬼了！我想过 100 种可能，就唯独没想到这个！不能不承认，骗子是比我们的想像力更强大。”
夏洁也被他俩叫醒了，三个人挤在客厅的沙发上，李大为正在念骗子发来的信息：
“嫂子，真不好意思，这时候才注意到您发来的信息，因为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把我们全家都搞得晕头转向。
嫂子，您相信死而复生吗？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家。简单地说，我哥哥在下葬三天以后又活了。”
其他两人一愣，一起大笑起来。
李大为咳嗽两声：“咳咳！严肃点儿！”
接着再看下一条信息：“嫂子，我们这儿有下葬以后给死人烧纸的风俗。今天一早我去给我哥烧纸，突然听见坟里有动静。
我都吓坏了，可仔细一听，确实是我哥的声音，他在问几点了，天亮了没。
我赶快回家叫来人把坟扒开，一打开棺材，我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居然活了，一张嘴就说他饿，说想喝稀粥。”
赵继伟笑着说：“我天哪。他难道不应该第一个问范大姐吗？”
李大为一脸兴奋：“别慌，接着来。”
“嫂子，他第二句话就问到了您，说他上次帮您投资亏了钱对不起您，他说他睡了这一长觉做了好几个梦。
在梦里都在想着如何把您的损失补回来，帮您翻本，还说他已经找到了办法。嫂子，我哥对您的真情，连我这个当妹妹的都嫉妒了。”
赵继伟大笑：“我也嫉妒了。”
李大为不理他，继续念：“嫂子，您刚发过来的信息我给我哥看了，我哥现在身体虚弱，没办法亲自回您。
但他要我转告您，您的拆迁款是您的，您不要给任何人，他前面帮您投资造成的损失，他一定帮您补回来。”
赵继伟说：“听听，多么感人，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怎么回他？当然是倍感欣慰，保重身体，来日方长喽。我回他。”
夏洁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要死啊？看看现在几点了？”
赵继伟看了下表：“三点半。哎哟，还得等几个小时才能回，我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