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抱着我,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有些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是他却能记得点点滴滴,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就连当时的语气都能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
我趴在他怀里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累了,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还抱着我,我问他手酸不酸,他笑着说不酸。
可我却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泪意。
一直以来的久居高位不允许他摆出任何难过的神色,甚至连最明显的情感都不能拥有。
活得没有棱角。
哪怕是对任何亲近的人。
“哥哥,爸妈葬在哪里啊?”
“西郊的陵园里。”
窗外的蓝天一尘不染,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又看见他们,“把我也葬在那里吧,我想他们了。”
哥哥没有回应我,但是我知道,他听到了。
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而已。
晚点的时候,我和他说,我希望最后两天的时光,可以让他单独把时间留给我,我想去做一些事情,让人生圆满地画上句号。
哥哥同意了,我问哥哥秦楚在外面吗,哥哥说他昨天回了楚家。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秦楚去楚家,那不是无异于进狼窝吗?
哥哥说他知道,所以安排了一些人和秦楚一起去,目前没有任何危险。
我这才真正地放心。
“哥哥,我想见一下牧南行。”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哥哥是懂我的,很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牧南行就进来了。
他的步子很轻,走到我面前的时候,甚至不敢出声喊我,我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和我想的一样,清风朗月,如沐春风。
我知道,我从没有看错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夏薇兰作梗,他的全数温柔都会用在我的身上。
只是我经历过太多的折磨和磨砺,已经消化不了他这般温柔了。
终究把自己埋了来,月与云,看起来相伴相依,实则相隔数千光年之外。
“江舟,你恨我吗?”他忽然问我。
恨吗?
自然是恨的。
可是眼下的光景,恨不恨爱不爱都已经没了关系。
就算是心有余恨,也不能报仇,就算是爱到骨髓里,也只能放手。
我温柔地看向他,“牧南行,放手吧,我的旅途到此结束了,可你的未来还是很长很长,你会遇到更多的女孩子。”
我终究只是他痴情中的一点。
他摇着头否认,“这辈子只有你,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
我笑了,大概是觉得他说的很可笑,时间会改变所有的东西,谁又能保证自己这辈子只爱一个人?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桐城的风景我还没看够,我怕下辈子,就来不了这里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被夕阳印成了橘色,晚风徐徐地,吹在身上很舒服,微风拂过,竟有别样的暖意。
在这缕婆娑的夕阳里,牧南行推着我,成为了医院里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夕阳落在身上,有些舒服,我侧头看过去,牧南行整个人浸在夕阳里,携着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和温柔。
大抵是我手上带着黑色手环的缘故,一路上的行人们都纷纷侧目给我让道,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看医生的时候,他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他断定我活不过一个月,可是最后我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到了现在。
不知道他看到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医学奇迹。
我不由得感叹,陆离是一个伟大的人。
在医学上的造诣注定无穷。
“阿牧……”我已经很少这样叫他了,平日里我只有想和他说什么私 密话的时候才会这么温柔和亲近地叫他,他感受到了什么,在我身旁蹲下,揽过我的手。
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这是我从没有闻过的独特的味道,只此一次,便再难忘。
只是可惜,或许以后的我再也闻不到了。
“阿牧……”天边尽头,夕阳若隐若现,我注视着我的明天,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说,将来会不会有人记得我?”
我记得在某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跳动,呼吸消逝,那么你在生物学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怀念你的医生,然后你在社会上被宣告死亡。
第三次死亡,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真正的死去。
那么等待我的,究竟是哪一次?
“我会一直记得你,记得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叫江舟,她是我此生的挚爱。”
我闭上了眼睛,满足地笑了。
“阿牧,你知道吗?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梦见了我们的未来,那是一片芳草如因的土地,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辈,我看到了头发花白的你,温柔地叫我‘舟舟’。”
我的心里暖意升腾,好像是已经体验到了这样的温馨。
我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了八岁时的自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那个时候的我,懵懂无知,以为一眼就是一辈子。
“牧南行,你这辈子终究是欠我的,还不清了,下辈子,别再这样对我了,好吗?”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头发上,晶莹水润,我知道,他听懂了。
只是我们还有下辈子吗?
我们在湖边一直坐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候,看着皎洁的月光在他身上铺满银色。
他把我送回房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照顾我,给我读睡前故事,那一觉,我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的房间里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江姝。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有了敌意,牧南行正好出去给我买早饭,整个房间里就我和她两个人。
“你来干什么?连我最后的时候,你都要来干涉吗?不怕我脏了你的路?”我好生没好气,根本就不想看见她。
她笑里淬着几分邪,“我来看看我的好姐姐,听说,你要命不久矣了,妹妹我,真是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