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安静的出奇,没有人先说话,只有筷子不断撞击着瓷盘的声音,气氛很是诡异。
桌上的十五盘鱼让我有些无从下手。
其实我不喜欢吃鱼,我以为他喜欢吃鱼。
而他也不喜欢吃鱼,却误以为我喜欢吃鱼。
两个人不爱吃鱼的人,准备了一桌的鱼,大眼瞪小眼。
大概是气氛安静的过了头,我很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就率先打破了宁静,“你现在叫姜修瑾?”
他的筷子顿了下,才想到我应该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瞬间放下某个猜忌点头道,“是的。”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叫江舟?”
他反问我。
我反唇相讥道,“我爸妈取的,你呢?”
他总不见得是爸妈取的吧!
果然,他沉默了下,筷子胡乱地在碗里扒拉了两下才抬头,“我不是爸妈取的。”
“那你是谁取的。”
“不知道。”他回答地干脆,眼神里满是戒备,很明显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再问下去也是无趣,我转了话题,“你知道你之前叫什么吗?”
“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叫他阿牧。
我拿着筷子在空气中给他笔画。
“你曾经叫牧南行,牧是牧守一方的牧,南是红 豆生南国的南,行是知行合一的行。”
牧南行……
他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你叫江舟?”
我点点头。
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名字是一对?”
“怎么说?”
他也拿着筷子给我笔画,“牧南行,江舟……木已成舟,牧已沉舟……”
木已沉舟。
牧已沉舟。
原来他发现了。
我又蓦地想起了曾经的回忆,和眼下的场景重叠起来,心里陡然腾升了空寂的感觉,整个人空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弄丢了,顿时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
忽的,一双筷子伸到了我的碗里里,一块白嫩的鱼肉从筷子间落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我的碗里。
鱼肉很嫩,落到碗里的时候还弹了下。
我愣了一会儿抬起头,他显得有些仓促,“我不会照顾人,看网上他们说好丈夫都是会给妻子夹菜的,要是我做的不好你可别生气……”
后面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只剩下了眼泪哗啦,氤氲了我的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打落在碗里,我颤抖地夹起鱼片,放进嘴里。
鲜甜的鱼肉裹挟着酸涩的泪,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吃过一次就难忘。
我一把抹掉了泪,也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你也吃,吃不掉就扔掉了,可惜。”
他嗯了一声,把那块肉咽了下午。
他很不喜欢吃鱼肉,但是为了不让我难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他面前根本没有动过的鱼肉加上他一直在白饭把一切展露无疑。
我很是心疼,伸手夺过盘子,“不喜欢吃就不吃了,我们再吃点别的。猝不及防地,他摁住了我的手,语气很是着急,“谁说不好吃的,很好吃的。”
他加了一大块鱼肉,放在碗里,就这米饭咽了下去。
是咽下去的,没有咬。
为了不让我难过,不让我生气,他宁愿吃他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塞的快要咽不下去翻白眼也要硬生生把它吞下去!
阿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卑微到……我都已经不认识你了……
曾经的你去哪里了?
我心痛地浑身发抖。
为了证明自己能吃,他一个人吃掉了一半的菜,吃的东西都堵到嗓子眼了,还在拼命塞,我看不下去了,抢过他的筷子,“别吃了!”
他有些不甘心,“吃不掉就浪费了。”
我拿过一碗饭,“谁说浪费的,我吃。”
我夹了一块剁椒鱼,胡吞海塞,鱼肉划过喉咙,辣味直冲天灵盖!
顿时我的脸憋得通红,牧南行见状赶紧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接过水杯,不要钱一样往喉咙里灌!
三杯水下肚,我才堪堪缓过来。
脸上满是裂痕,分不出是被辣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
最终一半的鱼还是被倒进了垃圾桶里,他怕我吃出了肠胃问题,给我倒了一杯蜂蜜水。
他倒的蜂蜜水甜甜的,喝完回味。
遗以往我吃了那么辣的东西,定会拉肚子,但是这次不知道是他的原因还是那杯蜂蜜水的原因,我过得很安稳,肚子没有丝毫地咆哮。
我是没了问题,但是牧南行却出了事。
大概是晚上吃的太多,半夜十分,他的肚子就开始发作了!
我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赶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半个身子都在悬在空中,额头上都是汗,嘴唇发白,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我顿时被吓到了,立马给陆离打了电话。
不出十分钟的功夫,陆离就赶到了别墅,把他带到了医院。
医生诊断他是得了急性肠胃炎。
病因:吃的太多,太辣。
很快,他被推入观察室里打点滴,睡得安稳。
陆离交完费坐在我身边,“吃什么了?”
我有些尴尬地揪了揪衣角,“鱼。”
他明显不理解,“鱼是易消化的,不至于这样——”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吃了15盘。”
空气里瞬间只剩下了沉默,陆离见过很多奇怪的病例,遇到这么奇葩的还是头一个,出于医生的素养他还是能平静地看待病人的特殊癖好。
不过出于朋友的关系,他还是有几分好奇,“你很喜欢吃鱼?”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要说喜欢吧,真的不喜欢。
要说不喜欢吧,陆离应该会劝我去看脑子。
犹豫了几分,我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吧。”
我也不知道。
夜晚的医院比白天安静了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几分困倦,陆离陪着我从晚上十点一直坐到了凌晨两点。
直到医生出来通知我可以把人带走了。
我进去的时候,牧南行还在睡,但是精气神已经好了不少,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临走的时候,陆离叮嘱我,“要节制,不是孩子,知道度。”
我羞愧地点点头,思来想去,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干脆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来,眼神落在我身上,“怎么了?”
我摇摇头,轻声地开了口,“谢谢你。”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只剩下了这句谢谢。
所有人都觉得陆离是一个十分冷漠的人,过去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的我却觉得,他其实一个很温柔的人。
只是温柔在骨,被冰冷的皮肉包裹在其中。
有些人的心是要剥开皮肉才可以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