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城已经入夏,还没下飞机就感受到了灼灼热浪,陆离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下飞机,空气清新无比,和在柏林时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下了飞机,我们就直奔墓园,来之前我就已经托郑伯父和郑伯母给婉宁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有哥哥嫂嫂的墓地最为僻静。
我们到的时候,两个人带着晨晨一起来了。
我捧着小盒子站在门口,晨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是跟着两个人出来玩,开心地上蹦下跳,这样的场景让我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疼的无法呼吸。
“江阿姨!陆叔叔!”他看到我们,笑开了花,四下里寻找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到。
他困惑地摸了摸脑袋,刚想开口,眼睛落在我怀里的小盒子上。
檀木做的小盒子,上面有婉宁的照片。
小家伙愣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这个东西,他们说,人死后,就会装在这个里面。
晨晨早熟,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江阿姨——”小家伙的眼睛里星光黯淡,摇着头,一会又点头,眼泪一点一点地从眼睛里冒出来,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浑身发抖,“江阿姨,这——”
我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背过身去,努力不让孩子看见我哭泣的样子。
旁边的一行人也跟着哭成了泪人,就连素来情绪稳定的郑伯父,也抹着手背。
陆离上前蹲在孩子前面,牵起他的小手,声音轻柔,“晨晨,你的妈妈为了救江阿姨出了一点意外,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要很久很久你才能见到。”
晨晨年纪还小,陆离没法给他讲太深奥的东西,没办法和他说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为什么人死了之后不会复生。
晨晨眼睛红红的,仰着头,努力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他早就看过电视剧,也知道什么是生死。
陆离顿了顿,没料到,轻轻点头,“嗯。”
旋即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和江阿姨一起生活,好不好?”
晨晨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盯着齐婉宁的骨灰盒看了很久,看着大人们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放进洞里去。
妈妈也许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之后,他一个人在墓前面站了很久很久,三四岁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却又什么都懂。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在她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他还记得曾经妈妈和他说的话。
“晨晨,有那么一天,妈妈也会离开你,你要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晨晨,不管在哪里,妈妈都希望你健康成长,记得,要做一个好人。”
他会记得,会永远记得。
“这件事情,你们横竖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女儿跟着你们离开了,怎么就没了!”
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穿着朴素的人一前一后的来了,看到我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痛骂!
齐婉宁的父亲和母亲。
齐峰和张盼娣。
江舟从前听婉宁说起过,当年怀着晨晨的时候,他们不同意,逼的她和他们两个人关系决裂,从前婉宁来桐城求学的时候,他们也不曾给予帮助,学费,生活费都是婉宁一个人打工挣来的。
这些江舟是知道的。
眼下,人死了。
倒来了。
这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我的女儿,活生生一条人命啊!”张盼娣抱着墓碑,装模作样地开始哭起来。
齐峰插着腰,痛心疾首地对着我就是一顿痛骂,“我女儿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看你们是真的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也是父亲!我是父亲!你们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墓碑上!让所有人来看看,你们这种有钱人是怎么草菅人命的!”
他说着就要往墓碑上冲。
我一个眼神,伊莎就架住了他,“想死?恐怕还不行。”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
是啊,就一个女儿。
但是他们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薄,这件事情,婉宁曾经说与我听过。
张盼娣转眼就看到了在陆离怀里的孩子,心肝宝贝地直哭,“孩子,可怜的孩子,快到姥姥这里来,姥姥带你回家!”
晨晨皱着眉头,拼命地摇头。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这两个人,当时还跑到家里来找妈妈要钱!
拿走了妈妈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还对着妈妈恶语相向,这件事情他不会忘记的 。
“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是你姥姥,是你家人,还能害了你不成?”
她火急火燎地上前就要抢孩子,陆离往晨晨面前一站,女人立刻缩了回去,耍起无赖来 ,“报警,报警!你们要带走我外孙,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我心生一计,慢慢悠悠地上前,“带走,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还在走法律程序,杀害婉宁的人已经离世了,多半你们也是拿不到赔偿款的,所以——”
“什么?不赔钱?这怎么可能,我女儿活生生一条人命,现在还要让我们带走这个小累赘?你们——”
等齐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把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无一例外,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说到底都是为了钱!
从一开始的梁季晨,到现在的齐婉宁的父母。
有时候,不往下看一下,都不知道他们原来对金钱渴望到了这种程度,为了金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简直就是无耻!
晨晨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转身把陆离抱得更紧。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当然——”
“要多少?”我已经不想听他们在这里扯皮了,干脆利落地问道。
一听到有钱拿,齐峰也不胡搅蛮缠了,张盼娣也不哭了,眼睛都放着光。
“两,两百万!”
齐峰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
“行。”我拍板决定,“伊莎,拿钱。”
伊莎无语,还是写了张支票给他。
“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来打扰孩子的生活,也不可以再威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送你们进去!”
“知道了,姑奶奶,再也不来了。”
拿到钱,两个人就变了副嘴脸,笑嘻嘻的走了。
走的时候还在算计着,这样一笔钱,能给他儿子在县城买多大的房子。
荒唐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