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行带我离开的时候，我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别墅，天色暗了下来，隐隐约约要下雨的样子。
风一吹，野草连了天。
牧南行在车上打了通电话，很快，就有救护车到别墅来，几个穿着医护服的人抬着担架进去，一个个步履匆匆。
牧南行贴在我的耳边，轻声开口，“现在你满意了，我答应你的，从来不会食言。”
我没理他，固执地看着别墅那边。
医护人员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几个人抬着担架，陆离安静地躺在上面，借着黎明的晨光我才看到担架上的人，白的没有血色，隽美的脸庞上 再也不见曾经的笑意，紧咬着牙关。
双手死死攥着，还在往下滴血。
那双节骨分明修长的手，此刻已经变得千疮百孔，那双被我惦记很长时间的手，再也不会有它本来的精致。
那双手，是多少人的希望。
那双手曾经拉着多少人走出了的深渊，而现在，却成了这幅样子！
“为什么？”我艰难地开口，红着眼睛看着牧南行，牧南行怔了一下，没理解我的意思，半笑着拉起我的手，“什么为什么？”
我冷冷地脱开他的手，眸光冰冷，“为什么要 这样，谁对他下的手？”
“我母亲。”
母亲，他说的那么自然！
可是他明明有能力保下陆离！
就像今天这样，他为什么不做！
“可是他是你哥哥，他代替你在古恩希尔德家族活了二十几年！他替你担起了多少的责任！你怎么可以这样！”
“若是我当时没有走丢，我也一样会承担责任，我会比现在更加优秀，根本用不着他一个私生子为我承担任何责任，荣誉，地位早在十几年前就落在我身上了，我需要一步一步忍到现在！”
他突然暴怒起来，面目狰狞，满眼写的都是 恨！
我愣了一下，无畏地笑出声，“所以，你现在这样，置牧先生和牧太太于何地？是他们培养了你 ！陆离，没有他们，你现在在哪个山沟沟里都不知道。”
我盯着他，手指在他的胸膛上不停地戳着，“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狼心狗肺！”
牧太太和牧先生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养，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到头来，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牧南行，你真的古恩希尔德家族会比牧家好？牧南行，你真的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的想象！”
起码牧家干净，不会像这个破家族一样肮脏不堪！
大概是我说的话，有些刺痛了他，他干脆不再和我说话，冷声吩咐司机道，“走吧，去西边的城堡 。”
“夕雾花园现在是谁在住？”
我突地开口。
牧南行没有隐瞒，“现在没人住，空着。”
是啊，毕竟那是陆离的地方，没人会住进去！
“我要住那里。”
我淡淡开口，没有去看牧南行的表情。
我猜他的脸上一定十分精彩。
果不其然，他突然伸手拥住了我，头靠在我的肩上，明显压着脾气，低声细语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还问为什么？
这是陆离住的地方，也是我住过的地方！
我不想和他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送我去那里，我保证，不会离开 。”
牧南行没说话，还是吩咐司机开车去了那里。
一路上的风景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是我住了两年的城市，陌生是因为 ，陪我一起的那个人不见了。
我拼命地眨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到这里的景象，我就会莫名地想起陆离，想起他的温柔。
根本不受控制。
可一眼看到身边是牧南行的时候，我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他看着窗外，脸上那冷漠的神情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那双手，像是不经意间又会掐着我的脖子一样。
从古堡到夕雾花园的时间不算长，下车的时候，正好在下雨，牧南行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黑色的伞替我撑着。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很配他现在的风格。
夕雾花园和我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是外面野草疯长，想来也是这里的佣人都被遣散了，我安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城堡。
记忆在心里不断地浮现。
温柔，微笑，还有生气。
“你会治好陆离的，是不是？”
“尽我所能。”他淡淡回答。
我心头莫名地哽咽，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半天挤出来了一句，“恭喜啊。”
他没懂我在恭喜什么，偏过头来，整张脸写着疑惑，我笑意不达眼底，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地上的积水溅在白色的裤子上，沾了一裤脚的泥泞。
他跟在我后面，宽广的石子路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到玄关的时候，我才开口，“恭喜你成为了公爵，你曾经想要的东西，现在都一一拿到了，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我看着他，他的眸子忽的闪烁了下，蓦地淡笑一声，“那还真是谢谢你。”
“不，我应该谢谢你。”
牧南行收起雨伞的动作顿住，黑色的伞在他的手上蹙地停住，伞停住 ，雨水没有停住，哗啦啦地落在地上，那双幽邃的眼睛一瞬暗了下 。
在我的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慢慢收起伞，“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我熟稔地推开门，换鞋，一入门 ，就是满墙的书柜，书柜上摆满了书，大部分是和医学有关的。
“谢谢你让他以后一腔学识无处可用，牧南行，你的残忍，不是对陆离，而是对这世界上许多人，你毁了他们生的希望，别说什么恩怨。”
“牧南行，我不明白你了，你的爱怎么就这么狭隘，我所珍视的，你要伤害，我所想要的，你要剥夺，你这是爱我，还是在一寸一寸地伤害我？”
“是不是等到有一天，我被吸干了血，掏干净了骨头只剩一张人皮躺在你怀里，你才满意？”
我目光锋利，不带任何的情感，他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暗的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倏地，闪了一下，他想要开口说什么，被我拦住了，“可是没有用，你以为这样我会爱你？不，我会更恨你！”
他紧皱着眉头，紧握的拳头青筋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