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晚亭其实并不知道,但世外高人是不会看不出来的,于是他高深莫测地颔首:“夫人莫急,待贫道确认。”
芳华园荒废已久,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灰尘纷扬,郝夫人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对宣晚亭抱歉一笑,确实是个涵养极佳的女子。
宣晚亭:“夫人不必跟随,可去园中稍等片刻。”
郝夫人:“不碍事的,多谢仙师。”
宣晚亭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夫人,当时发出的怪声都是何时响起?”
郝夫人凝神细想:“似乎……是亥时。”
宣晚亭便决定今晚在芳华园暂住一晚,看能不能找到线索,郝夫人也同意了。
华冉冉来看过一次,觉得居住环境太糟糕会破坏她的心情,坚决不来,钟寄遥则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只是这不是十方派,华冉冉又是个半吊子,宣晚亭不放心在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一定要她也来,劝不过,头疼地给徒弟撂下一句“你解决”就撒手不管了。
最后也不知钟寄遥说了什么,宣晚亭前脚刚进屋,两个人后脚就进来了。
晚上为了防止心黑的小师叔再来祸害他们,华冉冉提前去厨房要了饭菜,还很丰盛,就是打着宣晚亭不忍心浪费粮食的心思。
宣晚亭看见果不其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一撩衣袍坐下,华冉冉心中窃喜,对钟寄遥使了个眼色,钟寄遥惯常地无视她,自顾自地吃饭,不时给宣晚亭夹菜,宣晚亭突然放下碗筷,还连带着夺走钟寄遥的饭碗,在两人莫名其妙同心心中隐隐不安的直觉下严肃道:“委屈你了,师父去给你做些吃的。”
“。…。。”钟寄遥勉强一笑,“不必麻烦了师父,这个就很好。”
奉行着“再累再苦不能委屈徒弟”的信条,宣晚亭坚持要亲自动手为小徒儿做一桌包含爱意的晚餐,师姐弟俩怎么都拉不住,华冉冉惜命,缩成一团滚去角落了,独留钟寄遥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宣晚亭满意地望着小孩隐隐蕴含热泪的双眼,他本来就对钟寄遥的年少遭遇很是心疼,又相处数年,早就不仅仅只把他当成一个任务了,而且他越看他越喜欢,只觉得小孩哪哪都合他的心意,而且他谨记任务,从不在钟寄遥面前暴露一点任何有可能会影响他的负面情绪,以至于整个十方派都知道,想要浇灭炸成火药桶的小师叔只要去找小师弟就好了,比观音娘娘的杨枝净水还管用。
华冉冉等“毒药”被解决干净后才磨蹭过来,担忧地拍拍钟寄遥的背:“小师弟,你撑住!我这就去找催吐的药。”
钟寄遥:“你想害死我?”
华冉冉:“让那‘玩意’继续留在你肚子里才是害了你,放心,虽说平日师姐很看不惯你,但师姐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钟寄遥摇头,示意他没事,一只手拉着华冉冉不放,生怕这边还没度过,又被这小姑奶奶去掉半条命,华冉冉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他,把毕生的知识都用上了,就为了让钟寄遥放弃“父慈子孝”,何况“父”也不慈,摆明了是想毒死他。
钟寄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差。”
华冉冉目瞪口呆:“完了完了……都吃傻了。”
他还是不要说话了。
芳华园几近废墟,也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收拾出来给他们住,更何况这是人家亲母曾居住之地,好在园中有几颗粗壮的大树,宣晚亭给下人要了几张吊床,往上一躺,晃晃悠悠也挺舒服,不过夏日蚊虫多,他便使了个小法术驱赶,凉风一吹,惬意的不行。
华冉冉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放着吊床不用,非要飞到树杈上去,两条细腿耷拉着前后晃荡。
钟寄遥就在旁边吐纳、吸收灵气。
芳华园这几棵树倒是枝繁叶茂,没人照顾竟也活的好好的,华冉冉往里衣扎,乍一看去根本看不出那还坐了一个人。
忽闻一阵杂乱足音,宣晚亭睁开眼睛的瞬间,门便被敲响了,钟寄遥去开了门,赫然是郝老爷和郝夫人两人,身后还有一个丫环和小厮。
钟寄遥把人请进来,郝老爷道:“哎呀,仙师怎就睡这?你也太失礼了,快,快去……”
宣晚亭摆手:“郝老爷不必在意,这乃是贫道所求,莫要怪罪他人,修真之人不在乎外物,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反而更有助于悟道。”
郝老爷点头称是,侧首环视芳华园,感叹道:“自母亲走后,我已有一年有余未曾来过芳华园了,想起来也是惭愧,竟连一个院子都守不住,也不知母亲是否会怪我。”
“老爷莫要伤心,母亲泉下有知,定会了解你的。”郝夫人安慰道,“您说是吗?仙师。”
宣晚亭并不会通灵,自然无从得知郝老太太的想法,不过此时还有求于人,他便很给面子地应了声,郝老爷是个很称职的信徒,闻听此言,心情霎时转晴。
郝夫人:“仙师,还是为您和小仙师准备一床被褥吧,夜晚风凉,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翠儿,你去着人取来。”
名“翠儿”的丫环俯身行礼,转身去了,宣晚亭敏锐地看到翠儿的动作及表情有些许僵硬,他正欲叫住,郝老爷发话:“郝童,你去帮翠儿。”
郝童便是那小厮,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随翠儿去了,郝夫人见宣晚亭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弯唇一笑:“仙师在看什么?莫不是动了凡心?不过翠儿已许人家,仙师还是莫念了。”
宣晚亭还未说话,钟寄遥便大声斥责道:“放肆,我师父也是尔等可随意安排的?未免太给自己脸了。”
宣晚亭被吓了一下,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沉浸在人设中无法自拔了,连忙把人拉到身后,对同样被吓到郝老爷、郝夫人温声道歉:“小徒少不更事,还望两位莫要同他计较。”
郝老爷讪讪一笑:“不会不会,也是贱内口无遮拦,触了忌讳,还不快向两位仙师赔罪。”
郝夫人连忙福礼:“妾身知错,仙师莫要放在心上。”她直觉这位小仙师此时并不想同自己讲话,便只福了礼未曾开口引他生怒。
华冉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小师弟平日像根棒槌,没想到还挺会演的,看把人家给吓得,肯定在心里腹诽他们脾气大了,幸亏小师叔不会读心,否则定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为小遥讨个公道。
闹了这么一出,郝老爷和郝夫人也没心思胡天侃地了,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告辞了,宣晚亭世外高人的气场顿时散了,胡噜着钟寄遥的头说:“小遥,挺会演啊,把你师父都吓了一下。”
钟寄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多个师娘,没忍住罢了。
翠儿和郝童送来的被褥被他们放置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吊床晃悠了一会儿宣晚亭就有点昏昏欲睡,一阵小凉风吹过,一地落叶呼啦啦地响,复又寂静下来,一个呼吸之间,空气中响起了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东西的声音。
宣晚亭倏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