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被人泼了一桶带着冰渣子的水,兜头浇下的时候简直死人都能冻醒,莫虚空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而且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身上数道伤口,满身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环顾四周,琉璃灯盏金镶玉,云锦罩面檀香木,这应该是灵渺宫的正殿,身边手上还拎着木桶的女子斥了他一句:“不许瞎看。”
莫虚空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视线,知道一会儿曲岑欢就会来,他暗暗调动灵力,内府悄然运转,身体微微暖和了些,随即便听到了女子整齐划一的“参见宫主”。
一双银纹黑靴行至莫虚空身边,他自下而上望去,对上了一张淡漠地、仿佛世间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的眸子,曲岑欢嘴唇有点薄,以至于轻轻一勾,显示出来的就是一个嘲讽的弧度。
泼水的那名女弟子说:“宫主,擅闯雪域者共有三人,属下无能,只擒住了这一人,另外两人不知所踪,请宫主责罚。”
曲岑欢摆了摆手,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落座,一只靴子踩在莫虚空湿漉漉的肩头:“你,报上名来。”
这个动作其实是带有一定的侮辱性的,心胸不够宽阔或是性情冲动之人这时候肯定会因此破口大骂,偏偏莫虚空自小修身养性,并不在意,他知道此时必须将家门自报,说清来意,以免引起更大的误会。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弟子高喊着跑了进来:“宫主,侯问元来了!”
曲岑欢蹙眉,侯问元来干什么?她刚要问,便听殿外一阵足音靠近,曲岑欢脸色一变,抬眸望去,只见侯问元信步而来,他那几只忠诚的狗亦步亦趋,眨眼之间,距离他们不过十步远的距离。
侯策笑吟吟道:“曲宫主安好,我等前来是想向宫主讨要一样东西,不知宫主可舍得割爱?”
曲岑欢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说:“不肯,滚。”
侯策:“宫主脾气未免有点暴躁,侯某好生商量也能得个脸色,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宫主,侯某开门见山,家主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辛顽石,灵渺宫藏有一块不假吧,贵派放着也是积灰,不如交给我们,好使得它物尽其用。”
曲岑欢冷眼旁观,觉得他就是个跳梁小丑,伪君子真小人,觊觎他人的东西,竟还能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简直痴人说梦。
莫虚空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幸亏没人注意他,都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将死之人。
近年来侯家隐隐有一家独大的势头,不仅广为招揽仙门为己所用,而且一直在暗中对五大仙门出手,三十年前的单家一夕之间满门覆灭,出了个不知死活的单清如,其余人都化成了一捧黄土,连个墓穴都没有。
修真界不知侯家针对单家的具体原因,也不知为何名不见经传的侯家为何突然实力大增,竟连单家都不是对手,只是从哪以后侯家就有了后来者居上的姿态,往日的五大仙门只余四派,还都是些只想隐居山林的货。
侯家家主侯问元行事恣意,乖张任性,残忍嗜杀,不少门派对其都是怕对于敬,只是碍于实力差别无法反抗而已。
侯问元也不是不知道外界对他的评价,不仅不气还有点自得,有人怕总比被人不当回事强。
来雪域之巅的路上,沈厉和他们讲了一点,他知道辛顽石灵渺宫就有,此次前来的目的也是这个,没想到侯问元也是为辛顽石碎片而来。
他怎么能把时机掐的这么准,是巧合?还是说,异动和他有关?
“曲宫主好大的架子,只是,这事可由不得你。”殷罗说。
曲岑欢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薄唇吐出几个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宫说话。”
“你!”殷罗柳眉倒竖,欠身向侯问元说,“家主,我去教训她。”
侯问元没吭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身后便窜出两条身影,闪电般袭向曲岑欢。
灵渺宫的弟子也不是面粉捏的,反应迅速地挡在了曲岑欢身前,众人这才看清,那两个人影面色苍白,隐隐发青,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死气,显然是两个傀儡。
傀儡,只是个会动会跑的死人而已,有主人操控,不怕刀砍剑刺,灵渺宫的两个女弟子不管给了两个傀儡多重的一剑,傀儡也只是会动作一顿,继而跗骨之蛆一般黏上来。
侯问元舔了舔嘴角,神情说不出的讨厌。
曲岑欢掌心一拍,人已经飞身而上,两个傀儡各自挨了她一脚,被踹飞瘫在侯问元脚边。
侯策纸扇敲击掌心,嘴角噙着笑意:“这切磋也切磋完了,不知宫主考虑的如何?”
曲岑欢冷声道:“全都给我滚出去。”
侯问元这群人,侯策是心宽,昝图是听不见别人说话,殷罗却是受不了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的,他们又不是她的狗,登时反唇相讥:“曲岑欢,我们愿意和你商量是给你脸面,既然你给脸不要脸,也就不要怪我们手下无情。”
曲岑欢心高气傲,向来不愿意和人虚与委蛇,闻言她扯了扯嘴角:“杂碎,一群宵小之辈也敢大放厥词。”
莫虚空回想了下,他们在半山腰打的时候只是打,没有对骂,否则就曲岑欢这张不肯吃亏的嘴肯定能激化矛盾的。
殷罗咬紧牙关,才没有在侯问元没有发号施令的时候冲上去,她单膝下跪:“家主!”
她要撕烂曲岑欢的脸。
侯问元懒洋洋地说:“昝图,你们俩去,让曲宫主看看你们是不是杂碎。”
殷罗喜形于色,昝图却只是对着侯问元低声应了一声,便冲了过去。
侯问元身边有两大护法,昝图和殷罗,只听命于侯问元本人,侯策是他的嫡兄,也是他的谋士,虽然修真界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侯策会放弃家主之人辅佐自己的庶弟。
昝图,境界高深,寡言少语,却为侯问元解决了不少棘手之事,他和殷罗同时上,两人跟在侯问元身边已久,配合算是默契,一左一右地包围了曲岑欢。
曲岑欢眉头微皱,之前和沈厉打斗受了些伤,还未休息过来就要应付昝图和殷罗,着实不轻松。
灵渺宫弟子看的着急,纷纷要上前去帮宫主,却被傀儡拖住了手脚。
正殿内,一片混乱,倒是没人注意莫虚空。
他尝试着催动灵力,看能不能震开绳索,也不知那绳索是何种材料所制,坚硬的所向披靡,一时之间也震不开,但眼下情况危急,虽说雪域之巅是灵渺宫的地盘,但他们却隐隐处于劣势。
打斗中,一道银铃般的少女音闯入了众人的耳朵。
岳离离喊了一声:“问元哥哥。”她快走几步,踏过门槛,握住了侯问元冰凉的手掌,仰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比雪山上的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
侯问元:“冷不冷?不让你来非要跟着,知道冷了吧?”
岳离离点了点头,等他说完才说:“我不想好多天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侯问元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种被人挂在心上,无时无刻牵挂着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猝不及防感受到他竟然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摸了摸她的头。
岳离离张望了一下殿内混乱不堪的情况,疑惑道:“问元哥哥,这是在干嘛?”
岳离离刚一出声殷罗就听到了,看到她不知羞耻地勾引家主气的头顶冒火,一个不察挨了曲岑欢一掌,不得不集中精神,专心致志地对付曲岑欢,可是眼睛老师不自觉地往那边看去,看到两人亲密的动作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肺都要气炸了。
曲岑欢趁机找了她好几个空挡,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侯问元居高临下看了殷罗一眼,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自己的属下而嘴下留情:“废物。”
殷罗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抬眸的时候看到岳离离那个贱人幸灾乐祸地用口型对她说了“废物”,家主对她说也就算了,她不过是家主无聊时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真是岂有此理。
岳离离往侯问元身后躲了一下,幅度不大,但足够让侯问元察觉了,低头一瞧,那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侯问元心下了然,再看殷罗,果然。
他眯了眯眼,警告性地出声:“殷罗。”
殷罗接触到他不悦的目光迅速低下了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又冲进了战场,准备将所有的气都撒在曲岑欢身上。
岳离离将目光放在战场中,再次问了一遍:“问元哥哥,这是要干嘛?”
侯问元:“抢东西。”
天底下能把“抢东西”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也就侯问元一个人了。
曲岑欢到底是一宫之主,一派之首,昝图和殷罗两人联手都没能从她的手里讨到便宜,侯问元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朝旁边看了一眼,那个护送岳离离上来的斗篷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岳离离看在眼里。
斗篷人全身都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露出的下巴苍白而瘦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和侯问元交换了眼神后他便立在一旁,在寻找曲岑欢的漏洞。
他冲上去的时候,犹如一个幽灵,悄无声息,绝不是寻常之辈,他甚至可以一击必杀,却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做。
曲岑欢无法动弹,最得意的是殷罗,她一脚踩在她的背上:“贱人,看你还能怎么高傲。”
曲岑欢唇边有一道血迹,发丝凌乱,气势却丝毫不减,她依旧是冷冷地说:“杂碎。”
殷罗气急败坏地赏了她一巴掌。
曲岑欢淡漠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想起虚伪的岳离离,她心情更差,岳离离在家主的羽翼之下,她动不得,这个女人还能动不得吗?
她手刚仰起来,就被岳离离制住了:“殷护法,不管你和她有什么私怨,还是先暂停,听一听问元哥哥要如何处置吧。”
岳离离搬出了侯问元,殷罗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要收手,将灵渺宫的人押下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莫虚空的存在,猜想他是灵渺宫的犯人,本想一剑解决,岳离离说:“把他们关一道去吧,问元哥哥,你快跟我过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侯问元便摆摆手,让他们按照岳离离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