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晚亭本就是被惊醒得,既然钟寄遥发话了那就接着睡,确认了小徒弟只是为情所困后他得心终于放下了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钟寄遥却没睡,轻声叫了两声“师父”,得到了只有平缓的呼吸声,他便撑起身将宣晚亭的身体翻转了过来。
他说出那番话纯粹是一时冲动,委屈、急躁、无力、恼怒、嫉妒……种种情绪交织,促使他的嘴先理智一步说了出来。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天底下任何词汇都无法清晰描述的人,他对我很重要,对我很好,无话可说的那种好。
钟寄遥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宣晚亭的脸颊,呼吸擦过他的掌心。
他刚被接来十方山的时候,是十分防备的,认为世上没有真正对他好的人,因为连最理所应当的亲情他都享受不到,更何况其他。宣晚亭是谪仙一样的人物,那时候他是华冉冉口中的黑煤球,又矮又柴又黑,连接近他也认为自己会污了师父的眼。
然而亲近宣晚亭确实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那个人太温暖了。
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能知道温暖和光明的可贵。
他看不得任何人伤害他,一点点的擦伤也不可原谅,原以为那只是浓烈的师徒之情,未曾想到那是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情。
钟寄遥很自私,他知道他应该大度地表示理解,师父翩翩君子,如何能孤独终老,然后他就是不愿意,最好一辈子都不娶妻。
这样,即便他要守着这个秘密到死,也心甘情愿了。
师父……钟寄遥脑海中浮现那个女子的面容,他知道那名女子心悦于他,因为她看宣晚亭的眼神和他如出一辙。
只是,她不必掩饰罢了。
而他只是个躲在阴暗角落的可怜鬼。
师父,你别喜欢她……
钟寄遥一夜未睡,精神有些颓靡,宣晚亭扒住他看了看,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顿时有些担心:“你昨晚睡了没?眼睛这么红。”
钟寄遥胡乱点了点头,不欲多谈。
宣晚亭感觉到一阵淡淡的忧伤,孩子大了,不由师父了。
左右也无事,宣晚亭便去唐孟平那里讨了些药,打算亲自帮钟寄遥换伤药,唐孟平给了他便匆匆去找了曲岑欢,辛顽石碎片被侯问元夺去,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然而侯家如今如日中天,拥趸者众多,难保不会一呼百应,还需从长计议。
一直逗留在雪域之巅便是这个原因。
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宣晚亭皱着脸,换药的时候一直在“嘶嘶”地抽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受的是什么伤筋断骨的大伤,谁能想到不过是被瓷器划了一下。
钟寄遥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师父,你别这样,不过是小伤。”
算上昨天今天,也不过两天的时间,然而不知为何宣晚亭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久违,他瞪了一眼钟寄遥:“还‘小’?!你再使点劲以后就能叫‘钟断掌’了。”
钟寄遥不说话了,盯着宣晚亭看,宣晚亭非常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瞧,他不能吃亏,也要盯回来。
怎么说呢,不想宣晚亭太过担忧,但又得意于他这么担心自己。
钟寄遥忍不住在心里描绘他的眉眼,这个人的面容早就已经刻在了自己的骨血里,可仍然看不够,逮着机会就要再加深一点。
“哎,对了……”宣晚亭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间抬头,钟寄遥猝不及防,眼中的深情未能即使褪去,浓烈地能灼烧皮肤,好在宣晚亭并未注意。
他一门心思扑在昨晚钟寄遥说的话上,对于那个能俘获钟寄遥的女子充满了好奇:“你和为师通通气,到底是个女子?”
钟寄遥苦笑:“我喜欢别人,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当然在意,我肯定在意。”宣晚亭说,“不过你又不是木头人,七情六欲是管不住的,我不会做那打鸳鸯的棒子的,放心。”
他以为钟寄遥是担心自己不同意才这么说的,然而钟寄遥听完神色反而更淡了些。
难不成一定要过程波折一点才满意?
“那,那不然我意思意思一下,稍微地阻拦那么一点?”宣晚亭又说。
“不必。”钟寄遥说。
宣晚亭眨了眨眼,直觉自己又惹小徒弟不高兴了,正欲说点好听的哄哄,园中兀的响起一道娇柔的女声。
“宣公子,你在吗?”是李琳的声音。
钟寄遥的神色更淡了,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冷若冰霜来。
宣晚亭:“啊,在的。”
旋即便是一阵急促的足音,李琳快步走至房门口,“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宣晚亭起身去开了门。
“李姑娘,有什么事吗?”
李琳举起手中的檀盒,笑道:“今日听厨房的小丫头说你没吃早饭,我便做了些小吃,特意送了过来,也好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宣晚亭今日起的有些晚,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便是无论睡得有多早,只要半夜清醒了一次,再睡也会有种前面都白睡了的感觉,自然而然地开始赖床。
他嘴角上扬,连带着眉眼一弯,接过檀盒:“还挺沉,真是辛苦美人了,正好肚子饿的咕咕叫,可真是雪中送炭,快请进。”
宣晚亭侧了侧身子,一边请李琳进来一边说:“李姑娘用过早饭了吗?”
李琳摇了摇头,这时候就算用过了也得说没有。
宣晚亭:“这么苗条了还要保持身材?”
钟寄遥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真经验很足。
李琳笑的花枝乱颤,显然对于他的恭维很受用,对他的好感也更多了些:“宣公子真会哄人开心。”
宣晚亭说:“肺腑之言罢了。”
我看是花言巧语吧,钟寄遥心想。
李琳掀开盖子,将一盘盘小食端了出来,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南瓜粥:“来时不曾想钟小公子也在,幸亏做的多了些,应该够你们俩吃。”
宣晚亭连连道谢,不过李琳并没有走,施施然地在旁边坐下了,这就有点难办了,她也没用早饭呢,饿着肚子给他们俩做了,还得在一旁看着他们吃,这也太惨了。
“李姑娘,你也回去用点吧。”
李琳摇摇头:“不用,我不饿,来时吃了几块点心,已经足够了。”
钟寄遥突然开口:“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便径直出去了,头也不回,坚决地连宣晚亭喊他也装没听见,宣晚亭尴尬地笑了两声:“见笑了。”
最后还是李琳用了那多出的一点饭菜,让人不禁怀疑这都是她算好的。
钟寄遥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还是保持着昨天的狼藉,他踢开挡路的东西,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
他以为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他的脑子不听使唤,总是忍不住想象宣晚亭和李琳此时在干什么,是言笑晏晏,还是互诉衷肠?
好像没什么区别,都是没有他。
钟寄遥狠狠地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太丢人了,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还是好难受。
吃完已经是两刻钟后了,宣晚亭惦记着钟寄遥,吃的快,一刻钟就吃完了,不过李琳一口嚼几十下,再加上时不时地说几句话,就到了这个时候。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李琳,宣晚亭着急忙慌地去找钟寄遥,行至庭院门口之时,整了整衣容,平复呼吸,肃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不急不缓,和来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兔崽子,非得给点教训不可,否则都要上房揭瓦了,宣晚亭严肃又认真的想。
推门一看,钟寄遥躺在床上,心立刻提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哪里不舒服?刚走了两步,想起自己的雄心壮志,连忙止住。
“咳咳。”宣晚亭起了个范,满意地看到钟寄遥坐了起来,“钟寄遥,方才你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客人在,怎可甩袖便走?李姑娘辛辛苦苦为我们做的早饭,你不吃便罢了,态度又那么不好,肯定会伤到人家的心的。”
她巴不得我走!钟寄遥心想,面上却不显,因为比起这个,师父为了她怪罪自己更让他在意。
“最好找个时间去给李姑娘配个罪,不然人家若是放在了心上非常不利于两派建交。”宣晚亭说。
确定不是不利于你俩谈情说爱吗?钟寄遥反驳,仍然只是在心里,他下颌线绷紧,心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师父,我疼。”
宣晚亭吓了一跳,摆了半天的谱瞬间散架,快走有点钟寄遥身边扶住他,紧张急切地询问:“怎么了?哪里疼?”
钟寄遥喃喃道:“我好难受。”
宣晚亭:“哪里难受,你倒是说啊,要急死我不成!”
“我心痛!”钟寄遥说。
“心痛?”宣晚亭愣了一下,钟寄遥并没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此心痛非彼心痛,那为什么会心痛呢?
宣晚亭想到钟寄遥说有喜欢的人了,又想到方才李琳来找他时他不同寻常的态度,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会是喜欢李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