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一道黑影掠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唐孟平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脚下小镇的一家客栈,客栈还是灯火通明,上前敲了下门,便有伙计来开了门,那伙计哆哆嗦嗦地带着他去了侯问元的房间,立刻就出去了,完全不敢多看一眼。
可不吗?他现在脑子里都是那小乞丐断气的一幕。
圆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侯问元闲来无事,拿了一把小刀来回拨弄,火苗摇来晃去,要灭不灭,旁边放着一颗石头,在火焰的衬托下更显光滑。
唐孟平瞥了一眼,道:“不知侯家主深夜相约所为何事?”
侯问元:“唐掌门应该十分清楚才对。”
唐孟平神色冷淡:“在下不知,还望侯家主明示。”
侯问元低声笑了下,将辛顽石碎片拿了起来:“唐掌门知道这块碎片的作用是什么吗?”
唐孟平没说话。
侯问元道:“是追溯时光。”
唐孟平瞳孔微微一缩,很是细微,却被一旁的岳离离观察到了,顿时将心提了起来。
“听说唐掌门对令师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侯问元弯起嘴角,“唐掌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也是不忍心,辛顽石碎片我也暂时借给你,待弄清楚真相后我再收回,如何?”
唐孟平淡淡道:“不知侯家主从哪听来的消息,纯属无稽之谈,我并不需要,但此物本就是我十方派之物,谈不上借。”
侯问元并不介意,将辛顽石碎片扔给他,请他自便。
唐孟平离去后,岳离离问:“问元哥哥,你怎么又还给他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生不如死才更适合他,唐孟平对木昌十分在乎,对他的死也一直心存疑惑,他一定会用的。”侯问元说,手腕翻转,用力,火焰熄灭。
唐孟平悄无声息地走,甚至连一个时辰都没用,回来时还是夜色如墨,众人酣睡正甜,无人注意到掌门的来回。
他把辛顽石碎片放回木昌真人的牌位里,脑子里都是方才侯问元的话,连此地已经不安全了都忘了。
唐孟平望着木昌真人的牌位,眸色讳莫如深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回去了,然而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故作平静地拒绝了侯问元的提议,可是心里是慌的,因为侯问元说的都是对的,如果有机会他很想弄清楚为何一向身体康健的师父短短时间内如同被掏空了的树干。
现在得知有办法,可以追溯时光,他自然无法入睡,可是师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好辛顽石,绝不能落入心怀鬼胎之人手中。
他,要违抗师父的命令吗?
两个个时辰后,唐孟平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只着中衣,奔向祠堂。
此时天边已显鱼肚白,隐隐的光亮从地平线升起,第一缕阳光撕开黑夜的束缚,奔向自由。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书童打扮的小年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焦急担忧地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唐孟平,终是忍不住了:“我去请真人来。”
“站……咳咳……站住……”简单的几个字唐孟平却说的十分艰难,他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领,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泛白。
书童跺脚:“公子!”
唐孟平捂住鼻子和嘴唇,憋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说出的话仍是虚弱不堪:“不准去。”
书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公子,您咳的如此厉害,只有真人有办法啊,什么能比命还重要呢!”
唐孟平脱力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师父为我这破财身子操碎了心,不过是小小的咳嗽,我早已习惯了,便不要去叨扰他了,再说……”
再说终归是一死,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书童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说他,唐孟平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好,便也没有打断,只是神思早已飞远了。
他本是某城脚下一家富商的儿子,富商为富不仁,鱼肉乡民,然而官商勾结,百姓有苦难言,只能祈祷上苍,将这恶棍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是没有,报应却是有的。
富商已年岁三十,然而膝下无一子一女,娶了十八房小妾,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有个小妾争气,怀上了,母凭子贵,小妾俨然一副正妻派头,也是不负众望,第一胎就是个儿子,这可乐坏了富商,天天抱着不撒手,逢人便要炫耀一副。
只是这小儿身体虚弱的很,无论怎么养都瘦的跟猴似的,动辄便是大病,常年用药养着,稍微吹点风就能掉半条命。
这可邪了门了,富商便请可了得道高僧来,得出的结论是:“此子命格为大煞,注定厉鬼缠身,怕是活不过十八,老衲道行尚浅,无能为力,罪过罪过。”
唯一的儿子也活不过十八岁,这不是要他的命吗!富商涕泗横流,再三恳求高僧救儿子一命,高僧着实无能为力,被愤怒的富商赶了出去。
然也是唐孟平命好,木昌真人恰好游历至此,见府邸黑气冲天,好奇地询问一番,病急乱投医的富商也不管了,一点希望也不愿意放过。
唐孟平那时候才只有四五岁,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里,知道自己得了重病,却也不发脾气,只是对木昌温和地笑了一下,说不出的乖巧,木昌真人的心顿时软了一下。
就这样,他被木昌真人带回了十方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