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寄遥身体一僵,竟然有些不敢回头,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句“冲动之下的玩笑话”会让他感到心虚。
一只手掌拍了他一下,他细微地抖了一下,尽量保持镇定的笑道:“没什么,师父,我有个练功的问题想要请教您,咱们先走吧。”
“这个不急。”宣晚亭说,“刚才说什么好玩的事呢?”
华冉冉才不愿意说呢,经过这次下山历练,她就看出来了,这师徒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肯定会合起伙来挖苦她,于是她眨着眼睛,装作间接性失聪的模样,无辜地望着宣晚亭。
宣晚亭这个人本质上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本来他也就是随口一问,答案不重要,不过两个人都躲躲闪闪地不愿意明说就引起他的兴趣了,于是他点了第三个人。
“金堂,你说。”
阮金堂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小师叔发话他就直接说了,完全忽略两人不谋而合的眼神,他不愧是在商场中历练过的,口才十分之好,寥寥数语,将前因后果都给说了出来,而且谨记“诚信为本”的宗旨,一点都没有添油加醋。
听完,宣晚亭挑了挑眉,看了眼钟寄遥,小孩耳朵尖有点红,眼神也有点躲闪,估计是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讨好地对他笑了笑,他觉得这屁大点事听都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说:“小遥说得对啊,他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有意见?”
“你有意见”是对华冉冉说的,华冉冉就知道,这幅嘴脸真讨厌,可她恃强凌弱啊,只好瞪了一眼大嘴巴阮金堂,阮金堂莫名其妙地挨了一瞪,冤枉极了。
宣晚亭在钟寄遥下巴上挑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走了,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宣晚亭就像一具被/操控的空壳子,一句话一个命令,宣晚亭让走他就跟着走,半晌,才一个激灵,恍然反应过来宣晚亭说的那句话,心头就像藏了一座火山,被猛地点燃,烧的浑身发热,烧的他无法控制。
这有点不妥。
他心想: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他说这句话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可他也不知道这句话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宣晚亭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在他们的院子中弄了一个秋千椅,没事就躺上面晃悠,他问:“问吧。”
钟寄遥回过神来,随便想了个问题,没敢看师父奇怪的眼神。
这日,宣晚亭正在检查钟寄遥的书法,这是十年来未曾改变的习惯。钟寄遥幼时孤苦,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更不可能能读书识字,宣晚亭便手把手教他。
钟寄遥搁了笔,垂眸看了片刻:“你这字同我的也太像了,我都差点看错。”
钟寄遥笑了笑:“师父的字更好看。”
宣晚亭想起来个事,便问道:“小遥,你送我的小瓷人是你什么时候做的,教教为师,为师也想做个。”
钟寄遥一边收拾书桌,一边问道:“师父做这个做甚?”
宣晚亭:“还不是小胡子,那日瞧见为师把玩,缠着也要,只能亲自给她做个了。”
钟寄遥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不虞神色,他说:“时间太久,忘了。”
宣晚亭失望道:“那算了,小丫头肯定少不了一顿闹。”
钟寄遥将宣纸卷起来放置在书架上,心想:爱闹闹,反正我不记得了。
十方山山脚下,一个身穿道服的年轻道士,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剑,终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喘息,想起来时师父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咬着牙站了起来。
“掌门,门派有一自称无极观弟子之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告。”
唐孟平:“快请。”
无极观……自师父仙去,我派已不常与他人来往,无极观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
三天前,无极观。
玄微道长正在同弟子们讲道,突闻殿外一阵骚乱,抬眼望去,只见三个男人信步而来,其中一个挥剑斩杀开路,鲜血洒了一路,玄微道长迅速站起身,看清为首男人的面容时瞳孔骤缩。
他一甩拂尘,飞身而上,阻拦了男人屠杀的残忍手段,侯问元摆手,示意昝图停手,昝图毫不恋战,快速退回到了他的身边。
侯问元:“玄微道长,近日可安好?”
刚不请自来杀了人家几个弟子,竟还有脸问出这话,殿中的弟子简直都被这人的不要脸震惊了。
玄微道长咬牙道:“一切安好,不劳侯家主操心。”
侯问元挑了下眉毛,开门见山道:“玄微道长,本家主此次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我希望从今日起,无极观完全听命与我,任我调遣。”
“无稽之谈。”玄微道长斥责道,背在身后的手掌打了个手势,一个小弟子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溜出了正殿。
玄微道长:“我无极观乃是名门正派,怎可附庸他人,侯家主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也该注意一下言辞。”
“玄微道长,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如今,侯家才是仙门百家中的独一无二,您同我们交好是不会有任何坏处的,我们家主亲自下榻,更是对您的看重,您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
说话的乃是侯问元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名为侯策,乃是侯问元的嫡兄。
话音刚落,只见侯策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打开后是一个神龛,朴实无华,没什么亮眼之处,玄微道长却在看到的一瞬间变了脸色,目眦尽裂,下意识便要动手去抢,被昝图挡住。
玄微道长望向侯问元,声音嘶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侯策笑道:“不如我们寻一个安静之地好好商谈,相信定能有万全之策。”
弟子们不知道神龛有何用处和意义,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观长如此失态,纷纷上前,想着拼死也要守护无极观,玄微道长却让他们都退下,自己领着人去了座谈室。
座谈室同无极观整体风格一致,单调的棕色,如果比作官场,这绝对是清官。侯问元似乎很感兴趣的转悠了一圈,坐在椅子上做出了评价:“穷的可怜。”
玄微道长就像没有听到似的:“还请侯家主将东西还给我。”
侯策:“道长,东西我们自然会物归原主,不过不知我们提出的条件您考虑的如何?”
玄微道长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无极观五大派之一的名声决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侯策也不闹,嘴角噙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微笑:“那这神龛,就只能毁了。”
昝图高举长剑,只要挥下去,神龛便会一分为二,毁于一旦。
玄微道长脸色铁青,侯策和昝图耐心极佳地等着,终于,玄微道长微不可闻地吐出了一个字。
侯策:“玄微道长是个明白人,这神龛完璧归赵。”
玄微道长急忙接过来,紧紧抱在胸前心还未完全放下,便又听侯策道:“我们家主还想向贵观讨要一样东西,不知道长可否割爱?”
精疲力竭赶往十方派的小弟子强撑着一口气向唐孟平诉说了无极观所遭遇之事,小弟子语气焦急:“还请唐掌门看在往日的情分救救无极观,您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唐孟平连忙把人扶起来:“家师与贵观前任观长乃是挚交好友,我们定不会袖手旁观,这就前去援手。”
小道士放心了,晕了过去。
阮金堂:“师父,我们真要趟这趟浑水吗?侯问元睚眦必报,如若我们牵扯进去,他定然不会就此结果,从此就真成了对立面。”
“我知道。”唐孟平说,可诚如他所说,师父与无极观前任观长乃是挚交好友,他不能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师父不会想看到他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