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曲岑欢自有记忆开始,就是跟在闵宓身边的,闵宓大大咧咧,法术高强,照顾小孩却全然没有经验,时常手忙脚乱的,喂饭都能喂到鼻子里去。
曲岑欢磕磕绊绊长到二八年华也是不容易的,可对于曲岑欢来说,师父是她最亲近的人。闵宓骤然仙逝,她那时还是一朵温室里、未曾经历过风雨的娇花,面对偌大的一个群龙无首的门派,她慌张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管理,每天都在茫然和恐慌中度过,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有时候,她也会埋怨闵宓,为什么把如此重任留给她?
转眼间三十年已经过去了,她早就想通了,天命不可违,世事早有定数,如今的她,只想守着这一方净土,守着师父留给她的东西,再不掺和别的事。
只是,怀璧其罪。
辛顽石的传说,师父在弥留之际曾强撑着一口气向她大致讲述了,再三交代的便是“不可落入心怀鬼胎之人的手里”。
曲岑欢隐世二十年,并不代表她对现在的局势一无所知,侯家在侯问元的带领下俨然已经一副“修真界老大”的狂妄模样,让人心悸的是,当世并没有哪个门派敢直面对抗,即便是曾经的四大门派。
这一日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更没想到连掘坟开棺这种缺德事他们都做得出来。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曲岑欢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暂停。
难道她连师父的棺椁都保不住吗?
地牢不仅仅是冷,而且遍布潮湿之气,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呼啸着,发出“呼呼”的哀嚎声,让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侯策满意地看着曲岑欢脸上的愤怒,笑的风度翩翩:“曲宫主,在下已经给了您很多次机会了,您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铁链挣动,发出徒劳的“哗哗”声,曲岑欢拳头紧握,手背爆出了青筋,眼睛里甚至浮现出了红丝。
在两方人马对峙之时,角落里关押着的一名唯一的也是外来的男性,内府正缓慢地运行着,莫虚空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的伤也没有好,但因为侯家的主要目标是曲岑欢,对他反而没有过多关注,他才得以调息,到今天,好的差不多了,想来再有两天便可挣脱这铁链了。
曲岑欢没有说话,目光低垂。
殷罗:“家主,看来曲宫主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兄弟们在卖力,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这份小礼物便先送给曲宫主吧。”
侯问元随意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岳离离细眉微皱,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当殷罗掀开竹篓的盖子时,她的猜想被印证了——里面赫然是一筐蛇!
恐惧不会因为你修真便不复存在,尤其这种冷血动物,女子的恐惧是本能的,不少灵渺宫弟子低呼起来,曲岑欢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这反倒更让殷罗不满了。
不知殷罗对着一筐蛇做了什么手脚,这数条蛇目中无他人,径直朝着曲岑欢游了过去。曲岑欢双手被桎梏,无法躲避,冰冷的蛇体顺着她的腿向上爬去,偶尔经过裸露的皮肤会引起战栗,她的双腿挣扎着,想要将它们甩出去,可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就算被甩开也会像被施了咒一样重新过来,跗骨之蛆一般摆脱不得。
“无耻之徒,快放开我们宫主,侯问元,你不得好死!”
“宫主,宫主!快放开我们宫主,你们不择手段,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嘶嘶”的吐蛇信子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也清晰可闻,殷罗冷笑一声,看着蛇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上曲岑欢。
数十条蛇一起咬上皮肤的感觉真的让人头皮发麻,单论疼痛,也许还不如砍一刀疼,但是那种清晰地知道有恶心的蛇裹在自己的身上,更加清晰地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牙齿在身体上磨咬。
曲岑欢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毒,因为大概一炷香后,她开始感觉浑身发热,就好像架在火上烤一样,她理智尚存,感觉嘴唇被她咬出了血,血液让她清醒了些,于是更加用力地紧咬;然后又一炷香后,火烧火燎的热变成了钻心透骨的冷,比雪域之巅的寒冷还要在强烈千百倍,骨头生疼。
这还不算完,这次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她感觉到了钻心的痒,恨不得挠烂皮肤的那种痒。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殷罗得意地笑了,紧接着她就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殷罗了,因为各种滋味全都涌了上来,她怀疑这群毒蛇毒性各不相同。
曲岑欢忍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呼。
曲岑欢的伤口附近有血迹,挣扎间有血冒出来,蛇群闻味而来,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了它们,在伤口附近逡巡不去,察觉到没有危险之后一口咬了下去,溃烂的血肉被一口咬掉,鲜血喷涌。
“啊——”
岳离离惊叫一声,拽住了侯问元的衣袖,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似乎是被吓得狠了,还干呕了一下,侯问元连忙把她拥入怀里,柔声安慰。
岳离离泫然欲泣:“问元哥哥,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那些蛇好恶心好恐怖,我不喜欢,我害怕。”
岳离离身高只到侯问元的胸口,侯问元低头望着她的头顶,轻声说:“又不会对付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岳离离眼睛里盛满了晶莹,她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还是害怕,能不能把蛇撤下去?问元哥哥,求你了。”
殷罗忍无可忍:“害怕你就出去。”
两人都没有理她,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侯问元最终还是拜倒在了美人裙下,命人将蛇群撤了下去,殷罗再不乐意也不敢公然违抗主令。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黑袍人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
曲岑欢奄奄一息,殷罗想要趁热打铁,岳离离却仿佛受了重大惊吓一般,开始咳嗽了起来,侯问元担心,想要带她先行回去,岳离离死活不同意,说是要看他们是怎么审问的,侯问元一劝再劝不管用,岳离离却咳的脸都红了,侯问元只好命人先撤退,随后再审。
地牢再次恢复安静,众弟子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目露担忧地望着曲岑欢,这时,角落里传来了“咔嚓”的声音。
那日,唐孟平和阮金堂收到宣晚亭的信后便赶去了青行门,他们到达的第二天玄微道长也到了,几人一同去看了辛顽石,交谈过后却发现前任掌门也并没有留下一劳永逸的方法,只能镇压。
费了些力气在辛顽石的外面弄了一个隔离罩,不敢保证它的作用,只能嘱咐郎澈如有意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们。
目前唐孟平最在意的便是辛顽石,青行门的碎片暂时安好,他便想去无极观看一下那一块,但玄微道长拒绝了,一再保证无极观的非常安全,唐孟平虽然有些失望,但对于玄微道长很是信任,也没有强求。
阮金堂看出来了,安慰道:“师父,既然玄微道长一再保证,您也可以放心了,想必他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唐孟平点了点头,连日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点。
宣晚亭也是,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钟寄遥跟在他身边,看他偶尔会跳一下的步伐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这个人可真可爱。
他们一路穿过大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宣晚亭打了个哈欠,困意突如其来,回身勾了下钟寄遥的下巴就趴在床上睡着了,连靴子都没有脱。
钟寄遥摸着下巴嘿嘿傻笑了一会儿,附身把宣晚亭的靴子脱了下来,将他的身子摆正,盖上被子,左右也无事,他便坐在床边看着宣晚亭的睡颜,一看就看了一个多时辰。
入夜之后,钟寄遥把宣晚亭叫起来吃了晚饭,宣晚亭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压根不想吃饭,钟寄遥只好喂给他,幸好宣晚亭还要点脸,又不是残废,自己喝了一碗粥,就挥着手让钟寄遥出去,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钟寄遥半坐起身,盯着亵、裤上的污渍,目瞪口呆,显然正陷入对人生深深的怀疑中。
他脑袋一片空白,偶尔会掠过一点大逆不道的画面,钟寄遥呼吸有些急促,晃了晃头,似乎妄想用这种方式将脑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甩出去,但无济于事。
笃笃——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就被推开了,显然,敲门只是意思一下。
能做出这种事就只有一个人,钟寄遥意识到是谁后瞬间慌乱,手足无措,赶紧拉起被褥盖在了身上。
“小徒弟醒了吗?今天赖床了啊,小遥,师父来叫你了。”
钟寄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师父……”
宣晚亭挑了挑眉:“哟,醒了啊,醒了怎么不吭声?”
钟寄遥不敢和他对视,匆忙看上一眼就看向了别处,心虚的很,尤其昨晚梦中的画面在看见宣晚亭后更加见缝插针地往他脑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