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时间过的飞快。一处亭子里,传来悠扬的琴音,声声悦耳,叫人陶醉其中。
远远望去。碧色湖畔的亭子边上,坐着一男一女。碧色水裙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看着对面的少年抚琴。
少女微眯着眼,吹着迎面而来的春风。湖畔上的鸳鸯鸟扑楞着翅膀,她怀中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挣扎着跳到地上,溜去玩了。她回过头,叹息一声。陈圆圆。
原本圆润的娃娃脸清瘦了许多,几乎成了瓜子脸。肤色苍白虚弱。秀发用着一根玉兰钗随意挽起,松垮垮的。脖子围着厚厚的毛领缎子。
抚琴的少年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拿起一旁的手绢擦了擦手。看向陈圆圆道:“你的伤还没好完全,别吹这么多风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长得很是俊秀,灰色长衫,玉冠束起墨发,五官并不那么的棱角分明,但细致耐看。肤色白皙通透。气质儒雅从容。他叫裴以华。
陈圆圆看了他片刻,扭头看着湖面。一双水灵的大眼此时略显空洞无神。脑海里思绪万千飞过。她几乎死过一次了。那一刀割喉的动作,似乎如今还让她疼的窒息。指尖都在颤抖着。
她逃出京城的第二日,她路过京郊的一处荒庙,夜色凉凉,她也没有打算走进这个骇人的地方,只里面走出来一人,宗政景锐,是了,他化成灰自己都认识。他就定定的站在那儿,冲着自己招手。不知怎的,那会儿已经两天没见他了,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可当她走近时才发现。错了,他不是宗政景锐。身上的气息不一样,眼神不一样,她懂了,这是易容,她后退着正要跑。却被里面冲出来的两个人死死摁住,拖去了庙里。
想到庙里,此时的她沉痛的闭起了眼睛。这或许是她这辈子都磨灭不了的记忆了吧。
在庙里,她被蘸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的抽打着,一下一下疼到骨头里去了,她很想说话,很想问,但,嘴里塞着的东西让她开不了口。一连两日,她都过着这种无边无际的日子,几度奄奄一息。
直到第三天。没有人来打她了,她以为自己得救了。谁料,走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解开了自己的双手,让自己躺到了地上。只是嘴里的布条依旧没能扯下来。
那女人拿起一把闪着光的短刀。抵着她的脖子。她一瞬间警铃大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边一个的人死死的摁着。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而是手里的动作一拉,陈圆圆一瞬间觉得脖颈一凉,疼痛麻木,有什么东西不停的往外冒。是鲜血。她被割喉了。
或者活命是本能吧,她疯狂的甩开那两人的钳制,要去抓眼前的这个人,可只让她抓到了个香囊。
而那女的也回手来抢,但那一瞬间,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死了。手里攥着的香囊死死不愿松开。那人没辙,猛的扯下了自己手里上的一枚镯子。命人将自己抬到后山。
后山有个冰冷刺骨的寒潭。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挣扎几乎动不了了。这回她没有流泪。也不知是为什么。
咚的一声,她被丢到了湖里,血液很快在湖面蔓延开了一个口子。她朦胧的意识逐渐消散。而她最后的意识里,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张脸,是曾经一度惊艳了她的那张脸……
后来的事,她被救了,听裴以华说,是他的哥哥裴以诚当时正在那处破庙找一份密宗。无意间瞟见被割喉抛尸的自己。裴家的教育熏陶的他们的孩子都是有血性善良的。所以她醒来后听说是当时的裴以诚看着岸边哼哼唧唧的小狐狸,那行抛尸的人刚走,他便潜入水里将自己捞了起来。带回来了。
后事怎么样她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又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孤魂还是野鬼,飘荡在这个架空的北冥朝代,或者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孤魂野鬼,她很久以前就死了,她荒唐的想着。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裴以华见他对着湖面征愣出身,问道。
她回过神,自嘲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是人是鬼。”
裴子华噗呲一笑:“你命大,阎王爷不敢收你。”
陈圆圆微垂着头,原来京城有这么多人想要自己的命,那看来自己逃跑倒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了。
她这些天都在研究着那枚香囊。那个手刃自己的女人!想到这里,她攥紧拳头,肩膀都在颤抖着。
裴以华见状,赶紧道:“回去吧。”
阁楼里,陈圆圆去拜见了裴家之主“元琦夫人。”
元琦夫人本名百里珑琦,年少时嫁给了当时裴家的家主,裴元。但裴元英年早逝。百里珑琦对外称自己为元琦夫人。而后一个人重掌偌大的裴家,还有裴元留下来的血脉。
元琦夫人已经上了年纪了,两鬓斑白,穿着暗红色袄裙,头戴白冠钿,眉宇散发出的威严依旧逼人。陈圆圆心想,年少时的这位百里珑琦,也是艳绝一方的绝色美人吧。
“拜见夫人。”陈圆圆恭敬行礼。
元琦夫人眯了眯眼,示意她起身。
“我想学武功。”陈圆圆斩钉截铁的说着。元琦夫人拄着拐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这孩子刚被她孙子救回来的时候,跟个血人似的。如今在这儿也有一个多月了。她也暗地里派人观察过她,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聒噪,不闹腾。
“为什么?”元琦夫人问。她的声音沧桑却有劲。
“报仇。”她诚实答道。
元琦夫人一笑。确实,杀命之仇是要报。
“孩子,我裴家的武功只传裴家人。”
陈圆圆张了张嘴,也没说话了。
“这样,你改我裴家的姓,成为我裴家的人。”元琦夫人的一番话,陈圆圆僵硬在原地,改成裴家的姓只有一个办法,不就是要跟裴家人结婚了吗?她正想拒绝,却听她再说:
“你不用多想。我收你为我儿子的血脉,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孙女了。我会重新为你赐名。”
陈圆圆垂着眼眸:“是现在的两位儿子吗……?”
元琦夫人叹息一声,似乎回忆起了诸多往事。
裴家,百年世家大族,曾经在京城名声顶赫。是所有世家望其项背的家族,百年风霜,裴元这些一代,原本鲜衣怒马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却是马革裹尸,再未归来,元琦夫人与裴元还有一个儿子,叫裴朗,只是他很小便随父征战。后来他们二人死都没有找到全尸,元琦夫人悲痛欲绝,带着她的孩子,隐世了。但裴家并没有因此而没落。反而更加强盛神秘。他们不问世事,年岁朝贺之时依旧会送上自己的一份礼,但,没有多少人真正外见到过裴家的人,隐世却依旧强盛,这就是外人觉得神秘的地方,原以为当时裴家的家主死后,裴家这个古老的家族会陨落,但却没有。
陈圆圆听完这个故事后不免唏嘘。原来,看着冷冰冰的元琦夫人也有柔软的一面。
她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裴轩与裴辕,他们兄弟二人膝下一共有四个儿子。裴以华,裴以诚,裴以申,裴以楠。说到这里,元琦夫人失笑:“说来也怪,我裴家,似乎就没有女儿运,都是儿子。”
“你想好了吗?想好了,以后你可就是我裴家的人了,往事红尘一概不提。”
陈圆圆拧眉,她想学武,让自己更强,她恨,恨自己被割喉的那一刻,手无缚鸡之力,而对方却是武功高强,就因为她什么都不会,所以她就活该被杀了。而就连报仇,就凭如今的自己,她好像也做不到。
“我愿意。”她眼神闪烁着,灼灼的看着元琦夫人。元琦夫人,打量了她一会儿,握住了她的手,掀开她脖子上的毛领缎,一道扭曲欣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可见下手的人极其狠辣,从脖颈直直割到了耳根后。她心疼的抚了抚:“孩子,你受苦了。”
“我给你赐名晚筝吧。”裴晚筝。
陈圆圆跪地谢恩。元琦夫人喊来了裴轩。
裴轩步入中年,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幕僚。精通权谋之术。他长相俊秀,扑面而来的秀才状元郎的气息。
“轩儿。明日开了宗祠。我要收陈姑娘为我的孙女,公告列祖列宗。”
裴轩看着陈圆圆,惊喜了一瞬:“果真?那底下的四个孩子知道了可要高兴坏了。”
元琦夫人笑着点头:“是啊,他们四个小时候叫嚷着想要一个妹妹。就让她入朗儿的那一脉吧。”元琦夫人,回忆往事,总是能黯然伤神许久。
“真的?陈姑娘以后是我们的家人了?”裴以申跳了起来惊呼道。家里他排行老四,年纪也最小,但也及冠了。只是生性好玩,不爱舞刀弄枪也不爱权谋,只爱经商之道。裴家的英年才俊长得都出挑,几乎没有相貌平平的。裴以申鼻梁高挺,眉宇风流多情。
“是啊,祖母是这样说的,明天就要开宗祠了。”裴以华看着书,想到那个喜欢抱着狐狸发呆的少女,露出宠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