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陶陶笑了一声，两步走到周元煦前头，撅着小嘴歪着头盯着周元煦不动，剪水双瞳浓黑如墨，隐约透着极深的蓝色，似蔚蓝深海也似深邃幽夜，她一笑，眸子里荧光流动，令人畅想无限。
直到把他盯得脸上微微发烫，赵陶陶才舀了一勺子冷丸子递到他嘴边，“吃一口，可好吃了！”
周元煦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梦里，那些人也是这样？。”
“嗯，对喜欢的人才会这样。”
“嗯，我也喜欢你，才愿这样。
他嘴角轻扬，沉沉眼眸里微光流动，恰似平湖秋月，清辉影漾。
赋新酒楼在京城岂止只是掀起一日的热潮？
从此，京城的名酒除了白矾楼的“千春醉”、曹武惠公家的家酒，还多了赋新楼的“甘露酒”。其中又以甘露酒最为难得，因为甘露酒全耐木兰学院的实验室产出，产量少，价格实惠，故而每当赋新楼的宴饮厅到一批甘露酒，不到半日就会被买光，足见其热度。
而赋新楼的女子会所更是稀奇，居然实行了“会员制”，整个京城限量发售一千二百张会员卡，每张一百贯缗钱，须持卡才能进入会所消费，并享有会所内包括美容、护肤、服饰全部商品的当季优先购买权。
会员卡是张木兰花形状的黄铜卡片，上头铭刻了卡片拥有人的身份和阿拉伯数字的番号，一时间，京城的贵族女眷们皆以拥有这张卡片为傲，年轻的小娘子们，例如未来皇后的郭娘子、顾思窕等，出门时竟把这卡片佩在腰间做饰物，以做炫耀之资。
与此同时，木兰学院附近又开了一家“洗浴天堂”，但不是泡汤馆，而是为各家府邸设计、制造用锅炉烧水满足日常洗浴要求的洗浴体系、且单独售卖干发筒。
但因为当时金属材质所限，这个锅炉洗浴系统能提供的热水量，只能满足各家尊贵的主子们，且要单独修建或改造房屋以供修建锅炉的砌体、安装卧式外燃回火管锅炉，且随着这套系统，还需配备一名木兰学院专职的锅炉房管理师，即便如此，订单也是瞬间接到手软。
赵陶陶在清点这些订单时，看着大把大把的资金源源涌进学院的公账，也不免兴致高昂，但她自己知道，这些东西和冰箱、轮胎一样，技术含量低，可复制性极高，轻易就会被人抄袭，譬如周元煦去辽国，已经看到上京有同样的冰箱售卖铺子，不过是因为那个地方本身寒多暑少，销量不好罢了，而附近的西京、应天府等，也早出现了冰箱工坊，不过是换个名字，一样的售卖。
她有些沮丧，她前世如果能学些机械，那该多好？
自周元煦在辽国遇刺的消息传到两府后，赵祯就正式下旨为其夺情，令他在密院北面房行走检证，领了个闲职。
这日一早，周元煦在书房誊写一本劄子，忽听到他母亲气急败坏地进来，进来便质问道：“方才有个自称什么’洗浴’乱七八糟的管事，入府要见林管家家，说是你让进来造什么锅炉房的？”
周元煦才想起前日文长安给他带的话，便搁了笔，温和地笑着说：“母亲，是永嘉郡主的好意，算是谢我救过她。”随即朝十六使了个颜色，十六心下了然，拱手便要出去，却被潘夫人一把拦住，喝道：“不许去，让那人走，我府里不需要她们来献什么殷情！”
周元煦眼帘低垂，神色黯了下来，仍朝着十六说：“十六，去吧，你知道该怎么说。”十六躬身一礼，快步往外头去了。
“母亲，这是郡主的好意，若是你不喜欢，就令人只在我这院中装置好了。”
“赵家的好意，我领受不起。”潘夫人见儿子不急不辩，淡然地回书案上誊写东西，一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的样子，更是生气，干脆令人搬了张椅子立在桌案前坐下。
“母亲，您慎言。许多话我说过千百次了，不想再说了。您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也大了，您让我自己做主吧。若我百年后见了祖宗，父亲和祖宗有什么怪罪，儿子一人领受，与您无干。”周元煦说这话时，笔走龙蛇，心绪平静。
潘夫人无言反驳，沉默了许久，直到她把手上一盏茶喝完，心头另有一番计较，才开口说道：“你再是长大，也还是我的儿子，我也还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再有几个月，你就十五了，许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周元煦手上的动作只略停顿了片刻，随即浅笑着说：“母亲，我的事宫里已经安排了，只等她及笄后就会下旨，您就别操心了，别累得外头不相干的小娘子坏了名声。”
潘夫人勃然大怒，愤然将手中的天青汝窑葵口盏摔在地上，颤声道：“我是你母亲，我不许，谁也别想进这个门！我即刻就去见圣人！”
“去吧母亲，她此时在圣人身边伺候笔墨，您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见着。哦，对了，”周元煦忽然又想起一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香囊，双手奉给潘夫人，“这是永嘉郡主托儿子赠与母亲的，请母亲不生气的时候，能去逛逛。”
潘夫人下意识地就将这荷包掼在地上，刚说了句“不稀罕”，外头却快步进来一个婆子，伸手给她拦了下来，又不住地对着潘夫人摇头使眼色，潘夫人知她的心腹婆子有话要说，只得忍下怒气甩袖子走了。
这婆子称作张嬷嬷，原是潘夫人陪嫁的一个二等女使，后来潘夫人身边的女使或嫁或亡，几十年来只得她一个还留着，自先郑国公过世后，潘夫人失了倚靠，大乱方寸，更是对她言听计从，十分信任。
因去年冬天潘夫人责罚周元煦，差点害得周元煦一病不起，张嬷嬷至今想起来也是心惊胆战，十分后悔当日没有阻拦潘夫人任性妄为，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加上周元煦的乳母刘氏在她这处使了很多银子，软语温言地求她时时帮着哥儿说些好话，多多劝着潘夫人，使得母子和睦，全家安宁。
这张嬷嬷收了银子，想清楚了利害，便尽起心来，日常时时劝着自己的主子。周元煦在这一年间少受了许多折磨和责罚，张嬷嬷是功不可没的。
张嬷嬷搀着潘夫人出了周元煦的院子，遣开了旁人，主仆俩走在园子里，张嬷嬷才凑在潘夫人耳边低声说：“夫人，既是宫里有了主意，咱们是拗不过的。哥儿如今很是长进，眼看又领了差事，日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既然心意已定，您又何苦执意伤了母子情分呢。”
潘夫人怒气不减，拽过一朵栀子花来，把花瓣泄愤似的扯到地上，忿忿地说：“这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小娘子有许多，丁相公家的九娘子、冯相公家的八娘子，个个都贤淑贞静，即便是顾侍郎家的二娘子也是懂事的，可他偏偏要去娶个宗室女！”潘夫人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又偏偏是个最招眼的宗室女儿！这日子怎么安生？”
张嬷嬷便推着潘夫人在廊下坐了，轻声劝道：“夫人，这位虽是县主，可宫里看着是当公主来养的，外头就算有许多流言，宫里反而还更看重她，也说不准是外头胡说呢？”
“无风不起浪！她若是个好的，外头会有这许多闲话？”
张嬷嬷见劝不住，只得以退为进，悄声说道：“不论是谁，娶进门也是媳妇儿，也是要受您管束的，您就别和哥儿置气了。”
见潘夫人脸色缓和了几分，又劝道：“老奴前日随夫人去楚国公府，听那些婆子女使们把县主那什么女子会所吹得是天花乱坠，说是奇妙得紧，有个什么龙头，一开就得热水，还有那干发的东西，说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把头发吹得又干又透。”
张嬷嬷说着便伸手出去替潘夫人揉着脑仁，不无忧心地说：“您每次洗完头，都说头疼，老奴想，还是听哥儿的受了宁王家的好意，您也试试那干发的东西，说不准当真好使，头就不疼了呢？”
这番话说得潘夫人果然心动，嘴上还是不甘休，负气道：“谁稀罕他们家送，我堂堂郑国公府还买不起吗？”
“这也算未来亲家的心意不是，说起来这永嘉郡主心思真是周全细致，想来小县主也应该不差吧？”
潘夫人心意略有回转，侧着脸睨了张嬷嬷一眼：“倒像是你收了他们家好处似的，一味地替他们说好话。”
张嬷嬷涎着脸，连连拍着自己的嘴，笑道：“苍天可鉴，老奴是连话都没同宁王家的人说过呢！老奴也是为着夫人和哥儿，母子和和睦睦哪有不好的，国公爷天上有灵，看着也欢喜啊！”
潘夫人眉头深锁，手上又摘了一朵新鲜的栀子花来，倒是不扯了，放在鼻下来回嗅着。
张嬷嬷便轻推了潘夫人一把，柔声说：“姑娘，哥儿是个纯孝的孩子，您也别总是责怪他了，他也伤心啊！看在国公爷面上，日后都和和睦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