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娇闻言诧异了一下，“何出此言？食仙居招两个人就够了，暂时不是很缺人。”
周燕娘是个不擅长向他人提要求的人。
听见沈惜娇这么说，她便觉得自己添了麻烦，顿时诚惶诚恐起来。
“不过你若是想，可以推荐人来加盟。”沈惜娇温和打断她，“需五两加盟费，你不妨回去与人商量商量。”
沈惜娇了解周燕娘。
若是为了自己的事，周燕娘是不会挺身而出的，或许是早年的经历，又或许是要照顾一双孩儿。
她逐渐习惯于为他人着想、习惯于忽视自己，碰到别人的问题敢于出面，自己的就不行。因此周燕娘一开口，沈惜娇就知她是为别人问的了。
周燕娘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后来即使开口，也只是问沈惜娇处理好的食材放哪。
下午，周燕娘提着食盒，来到永民巷街角一户人家里。
永民巷地处本就偏僻，此处更甚，屋顶都是破的、门前堆着高高的干草垛，晒着两根干巴巴的玉米。
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在院子里浣衣。
她袖子撸到胳膊，露着粗糙的胳膊，皮肤蜡黄、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干活，盆里的衣服有些都搓到破了。那是穿的太久的缘故。
“九娘！”周燕娘叫了一声，女人茫然抬头，擦了擦宽大额头上的汗珠，五官清秀，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徐九娘看到她手里的食盒，顿时神色一变，“阿姊！上次不是说好了，不拿这些来了吗？你怎么又拿来了！”
她称周燕娘“阿姊”，并非是有亲缘关系，只是二人相识多年，情同姐妹罢了。
于是周燕娘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你我姐妹多年，还谈这些？”她一句话让徐九娘哑然。
家里来了人，她不能继续蹲在这浣衣，徐九娘连忙擦干手，把木盆抱到一边，请周燕娘进去。
屋子很窄小，里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一张桌子、椅子，不远处放着一张床，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桌上还放着条绣了一半的手绢。
周燕娘进来后，徐九娘就赶紧放了起来，以免碍着地方，然后擦干净椅子拿来给她坐。
“九娘，谁来了？”床上躺着的男人问。
“是周阿姊，她看咱们来了。”徐九娘倒了两碗水，破碗里装的水不是很干净，却已经是他们家最好的了。
一碗给了周燕娘，另一碗她拿进去喂给下肢不能动弹的丈夫。
丈夫喝完水，皲裂的嘴唇好了些，声音沙哑道，“那你们聊，不必顾及着我，我也下不来。去吧，孩子们还没这么快醒呢。”
徐九娘抹了一把眼角，坐回椅子上。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周燕娘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徐九娘日子过的困苦，早些年她男人伤了腿便不能下地走路了，虽然是个老实温厚的人，平日里会帮着妻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可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总不能期望他去挣大钱吧，何况徐九娘还有一双儿女，儿子八岁，女儿更小，才六岁。
徐九娘靠自己拉扯家里三个人。
然而麻绳偏挑细处断，前阵子徐九娘被一个食肆开除了，就因为她不会说漂亮话哄食客。
周燕娘复杂是因为，从前她跟徐九娘的处境也差不多，只是她运道好，碰上了沈惜娇，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而徐九娘……
“瞧我，让阿姊看笑话了。”徐九娘哂笑，“阿姊这般着急上门，可是有事？”
“是。你也知道我如今在一家食肆做帮工，那家的沈娘子是个好人，弄了个加盟模式，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试试？”周燕娘坦言，徐九娘性子倔从不肯跟人开口。
就算是她这个阿姊，徐九娘也没求助过。
但周燕娘觉得，自己既然担了这声“阿姊”，总该为妹子着想一下，而剩下一个原因便是，她真心疼徐九娘。
荆县为边关之地，这里的男儿大多为兵丁，只要起战火，他们便要披甲上战场。
因此这儿有很多妇人年纪轻轻守寡、或是跟她们这样，丈夫捡了一条命回来，却无力襄助家庭，只能靠她们女人托起整个家的。
正因她也吃过这份苦，才更能理解徐九娘的不易。
“何为加盟？”徐九娘面露迷茫，要她一个没做过生意的人理解这个，实在强人所难了。
好在周燕娘早有准备，干脆把白芍搬出来当例子，给她解释，“沈娘子说，就是你交加盟费，后续低价从她那儿进购饭食，然后转手卖给别人，赚个差价。”
“如今已经有一个人这么干了，生意好着哩，九娘你听我的肯定也能成。”
周燕娘嘴巴是笨了点，但她脑袋不笨。
别人都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加盟模式的好处，她已经先所有人一步看清了。
一份饭食赚个一两文钱是少，可耐不住它量多啊！薄利多销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而且她看白芍每天拿那么多饭食，从来没有卖剩下来过，甚至很多时候还得折回来多拉几车去卖。这就足够能说明情况了。
此法大有可为啊！
徐九娘不禁有些动容了，“那加盟费要多少？还有我从未做过买卖，能成事吗？”
“要五两银子。”见徐九娘沉默，周燕娘劝，“前期的投资，意味着后期地更大回报啊！九娘，现在可不是心疼钱的时候，要不然我这也有一些钱——”
“不、阿姊你的钱先收回去吧，我、我还得再算个账。”徐九娘心里一团乱。
周燕娘起身，“好，等你想清楚再说。”
五两银子对徐九娘而言，不是小数目，自然要仔细思量，别说是徐九娘，换了是她也一样。
周燕娘没把食盒拿回去，留在了徐九娘这里，后者推拒不成，走的时候要塞给她几个鸡蛋。
周燕娘自然没要，让她留给家里两个孩子吃。
晚上一家子用饭，徐九娘打开食盒，里面有一份秋葵炒蛋、麻婆豆腐、还有一大碗扁粉菜，并三张煎饼，都是食仙居给做工的人的福利，干活就包两餐。
她将饭菜装到盘子里，饭菜份量大，一家子分也够了。
“娘！这个好好吃！”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眼睛都在发光，她还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
哥哥在用力扒饭。
就连身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丈夫也问，“哪家食肆的饭？九娘……咱家有这个钱吗？”
徐九娘哽住了，飞快抹了把眼角，笑了笑，“阿姊今日送来的，不花钱，都好好吃。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