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问起考试时他有没有受苦，沈景翊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哪有苦不苦，都是必经之路罢了。”
话虽如此，谁都能看出来他比起年前回来的时候，更瘦了。
许娘子眼睛一撇，就看见旁边的沈母悄悄揩了把眼角，顿时叹了口气。
乡试结束后，书塾会放一段时间的假。
也就意味着，沈景翊可以回来住了。
沈母激动地起身，“快！叫人去书塾将翊哥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拿回来！”
“不必了，母亲。”
沈景翊也跟着起来，扶她坐下，“儿回来时，便让清风把包袱收拾好了，是跟着我们一道拿回来的。”
清风正是跟在他身边的书童。
沈母放心了，“那就好，翊儿让母亲再多好好看看你，我们母子俩真是太久才难得一见了……”
沈景翊僵了僵，他从来没给人摸过脸，不过这是他的母亲，想到这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林娘子也为沈母感到高兴，“沈姐姐这下总算不用再牵肠挂肚了。”
许娘子：“可不是么，但也没有办法，书塾不禁外人进入，却不能久待。”
“往日里娇姐儿多是让沈安放了东西就走，就算是阿姊想去探望，也不过是片刻的相处时间。”
为了那点相处时间，就要挖空心思，想想还真是大可不必。
所以沈母从没去书塾探望过沈景翊。
只有每次沈安去送完东西回来，她才会把人叫过去，问上一两句沈景翊的近况。
林娘子看着母子俩相处的画面，眼底划过一抹艳羡，很快道，“我们还是别杵在这儿了，让沈姐姐和翊哥儿两个人待会儿吧。”
许娘子也走了。
她们都走了，沈惜娇也没有久留，上前跟沈母和沈景翊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晚上，这对母子俩才出现在饭桌上。
沈母坐在沈惜娇身旁，而沈景翊到一旁跟沈惜毓她们坐一块儿。
小孩子顽皮，这会儿的功夫就把他缠的无法脱身。
沈惜毓好奇书塾的一切，沈景昭则孺慕地望着这个自小就很是崇拜的，知识渊博的长兄，想从他那儿知道更多的东西……
沈惜娇也提议过让他过来坐，沈景翊拒绝了，笑了笑道，“若我所学一切，能给我家中弟妹答疑解惑，那再好不过。”
沈惜娇就没管他了。
阿柳他们把饭菜端上桌，今日为了迎接沈景翊归家，饭桌上的菜从四菜一汤，增至了六菜一汤。
可以说是十分丰盛。
开饭前沈景翊在教弟弟妹妹们念书，而沈母则是忧心忡忡，“娇姐儿，有一事咱们得上点心了。”
沈惜娇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兄长若是考上，便是举人了，按理说可以做官了。”
沈母：“是啊，只要考上那就是举人老爷了……可你阿兄不想止步于此，我跟他谈过了，他说还想往上再走一走。”
举人其实是有官身的，不然也不会被叫做“老爷”，正是取自百姓们常说的“官老爷”。
沈惜娇并不意外，“是兄长的话倒也不奇怪。”
沈母叹了口气，“我也没想拦着他，只是他若是能考上，如今这书塾必然是不能待了的，得换一个更好点的。”
“可荆县就那么点大，鹿鸣书塾已经是这儿最好的县学了，哪有更好的。”
她道，“若是还想再入书院，便只能到甘州去念州学，我跟人打听过，甘州有一处崇文书院，很是不错。”
“就是太远了，你兄长真要去了那儿……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回来一趟。”
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人跑那么远。
不过也能理解，母亲想念儿子是人之常情，要是沈惜娇跑那么远，沈母也会如此。
还是得去劝一劝啊，总不能不读了吧？
沈惜娇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抚道，“眼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这些事等榜放下来了，兄长真如我们所想考中了，再去考虑也不迟。”
沈母想想也是。
她们说完，回过头来才发现厅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听她俩人说话。
沈景翊听得最心不在焉。
怎么会无所谓呢？一向看重他的夫子，早在这之前就找沈景翊私底下谈过话了，夫子问他是如何想的。
若是他有意去甘州，夫子愿帮忙引荐一位崇文书院的老先生，他却迟迟没回应。
许娘子：“好了好了，菜都上了还聊，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众人停下谈话，纷纷动起了筷子来，转眼又一片其乐融融。
晚饭过后，沈惜娇本想找沈母聊聊，却听闻言先生登门拜访。
她好奇对方这么晚上门有何要事，于是便去见了言先生一面。
沈惜娇道，“言先生急着前来，可是府里谁不听话了？”
言先生：“我是来请辞的。”
这下沈惜娇是真的震惊了，才半年便要请辞了？也太快了吧。
她不想放走这个才华横溢的先生，于是当即决定要把人留住，“为何如此突然？”
“若是薪资不满意，也可以再谈，什么都可以好好商量没必要走的。”
言先生摇头笑了一声，他还是穿着那身青色的袍子，袍子质量不好，长久以来的浆洗已经让它有点褪色了。
可穿在他身上却别有风骨。
言先生随后说明了自己非要走的理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赚够了钱，要备考春闱了，这时候再教学生的话会让他分心。
但他也很喜欢沈景昭，于是道，“等我春闱有了结果，彼时无论中不中，我都会回来继续教他。”
言先生下这个决定，也是因为看中沈景昭的天资。
这半年多以来，他负责教导沈景昭一些简单的学说经义，期间意外的发现，后者在这上面格外的有天赋……
想到这里，言先生眼底不由多了一丝骄傲，“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学生，有天资却不骄傲，任何人都不会想要放弃这种学生。”
所以沈惜娇大可放心，他不会不回来的，毕竟教个好学生也是文人的毕生追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