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在街上走着，蒋胥正对面就坐着周夫人，他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
“郎君……”
周夫人身边的邹嬷嬷怜爱地看着他，本想说“公子你瘦了”，却迟疑地顿住。
不对啊，郎君怎么好像还胖了，这荆县的伙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周夫人淡淡道：“邹嬷嬷，有什么话都等下去了再说。”不然现在动起手来，她怕马车塌掉。
邹嬷嬷只能同情地看了蒋胥一眼，郎君，老奴是帮不了你了。
蒋胥更加坐立难安。
奇怪，他怎么感觉凉嗖嗖的，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一样。
马车停在一间三进的小院外，周夫人先一步扶着老迈的邹嬷嬷下去，都没等蒋胥，就自个儿往里走了。
蒋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下人到了院子就开始收拾，叮叮当当的。
“母亲，你何时在荆县置办了个宅子？”蒋胥惊讶的没话说，看着院子里的假山，还有小池子，那池子里面甚至有干净的水和几条锦鲤。
对比自己住的地方，顿时心酸的不行。
周夫人没回答，停下来瞥他一眼，“跟我进来。”
进去后她便屏退了周围的下人，只留下了一个最亲近的邹嬷嬷，见状，蒋胥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直到看见周夫人不知从哪抽出一根藤条，“唰”一下抽在他后腰上，预感成真。
“娘！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打人呢……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你平时无法无天也都算了，如今竟还学会了离家出走。”周夫人举着藤条追着他打，“我今天不好好打你一顿，我就不是你娘！”
周夫人身子骨文弱，待人接物从来都是温温和和，这么多年从未与人红过脸。
如今拿着藤条追着逆子打，可见是真气狠了。
而蒋胥也不敢反抗，只能跟个猴似的窜来窜去，即使这样，还是挨了好几下，“娘，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行不行，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周夫人用行动回答。
现在才知道错？晚了。
“哎哟，夫人，你可当心点自个儿的身子吧。”邹嬷嬷又担心周夫人，又心疼她从小看着长到大的蒋胥，“郎君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也是难免的事，如今他已经知道错了，夫人你就原谅他吧。”
然而周夫人谁来劝也不听，摆明了态度，就是要揍蒋胥一顿，“邹嬷嬷，您别再劝我了，这混小子从前就干了许多混账事，我都还没跟他算账。今日正好，一起算了！”
“……好吧，那别打的太重了。”邹嬷嬷叹了口气。
见邹嬷嬷竟然就真的不管了，蒋胥大惊失色。
什么？连嬷嬷也拉不住他娘了？
这一日，徘徊在院子上空的惨叫声久久不去。
周夫人下手是真的狠，蒋胥挨了一顿打不说，她还命人不许给蒋胥送药。
蒋胥去书塾的时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哈哈哈哈蒋兄你这腿是怎么了？方才远远见你，我差点不敢认啊！”慕时锦笑话他。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
沈景翊关切道，“若是生病，可与夫子请假，若你不方便，我替你说。”
“不必了……我这是被打的。”
蒋胥颇为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几人闻言震惊，一番逼问之下才知道打了蒋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母亲周夫人。
“周夫人千里迢迢赶来，原来就只是为了打你一顿啊。”宋时温微微睁大眼睛，随即看到蒋胥一蹦一跳的走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怪周夫人会打他。
换做是宋时温自己，有个蒋胥这样的倒霉儿子，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一走就是十几日不归家，信也没一封……
他会直接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
沈景翊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就记住这次教训，下次莫要再不与家中招呼一声，就跑那么远了。”
“幸亏是没出事，若出了事让你双亲如何自处？”
蒋胥沉默了。
他想到了昨天打完他以后，周夫人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低着头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当初为何要离家出走？”宋时温问。
“不想念书。”蒋胥的回答透着一股理直气壮，“那四书五经有什么可学的，男子汉应当志在四方。”
慕时锦暗暗点头，这与他倒是挺像的。
他也是不喜欢习文，只喜欢习武。
沈景翊皱着眉，显然有件事他想不通，“不想念书，那你为何还要来书塾？”
蒋胥不肯开口，仿佛接下来的答案让他特别羞耻，耳尖都冒起了一缕薄红。
这死要面子的模样，让众人都见怪不怪，然后暗中猜测原因。
这时，坐在他们前方的学子忽然说了一句：“快到用午食的时间了吧，一会儿可要去白芍姑娘那儿买些饭食来吃？”
另一人立马回道：“自然是要。那麻辣拌我吃过一次就再难忘了，我跟你说……”
宋时温看着蒋胥悄悄竖起来的耳朵，又看了一眼身侧清风霁月的沈景翊，颇有几分无语地想。
他大概知道这人进书塾来是干什么的了。
宋时温都能猜出来的事情，其余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何况蒋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遮掩。
哪次沈惜娇让人送吃食赖给沈景翊，他没有跑去蹭吃蹭喝？
一时间，众人都无语了。
而这份无语恰恰与周夫人相对应上了。
身为蒋胥的母亲，周夫人其实也不太能理解他跑到荆县来上书塾的原因，她知道他这个儿子，从小的志向就不在做一名文官上面，他想要的是征战沙场、想要封狼居胥。
所以当周夫人知道他竟然进了荆县本地的鹿鸣书塾时，她是震惊的，昨日把人打完还专门问了一下，谁知从蒋胥口中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周夫人靠在枕头上，一手轻轻捏着眉心，“可备好了马车？”
底下的丫鬟回道：“回夫人的话，车夫已经等在外头了。”
周夫人缓缓起身，端庄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玉兰发钗，流苏轻晃。
她倒要看看，这个沈娘子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把她儿子迷的神魂颠倒。
“夫人，其实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邹嬷嬷倒是觉得蒋胥说的是真的，“郎君未必是对那沈娘子有意思，他昨儿个不都说了吗？只是因为馋口腹之欲，少年人嘛，有几个不爱吃吃喝喝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哼，他说你就信。”周夫人冷哼一声：“嬷嬷，胥儿多数时间是你在照看，你难道不了解他？从小到大，他嘴里有过几句实话，说是在外闯了一点小祸，结果是差点把别人的床帘点了，把别人家公子脑门砸个大包，还说是在跟人开玩笑……”
邹嬷嬷额头上的冷汗滴了下来。
嘶，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没冤枉了他啊。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食仙居外面，还没掀开帘子，外面的热闹之气就扑面而来。
等几人下了马车，就更为直观了。
“好、好多人啊。”丫鬟云翠看到门口挤满的人，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担忧。
就她们几个真能挤得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