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县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卖货郎,是因为此地与西边突厥接壤,两边不开战时,百姓都会互通贸易。
也因此来往荆县的货郎、车队特别多,之前那胡商也是其中之一。
“我瞧着不像。”徐九娘却摇头,“那人找我买了两份早点,就在旁敲侧击问我什么百姓如何安置的问题,又问了如今的粮价……”
“哎呀,可别是什么探子!你不会真告诉他了吧?”白芍焦急。
徐九娘被她这么一叫,底气骤然弱了几分,一丝不安盘亘心头挥之不去,“我当时哪能想到那么多,想着也不是太重要的事,就挑了一些告诉他了。”
说着,她也跟着着急起来,“遭了……要真是探子,我不会被官府抓去吧?”
徐九娘平日里很冷静,哪怕是上次被石家夫妇堵在街上,也不见她有丝毫慌乱。
可这不是她冷静就能解决的事。
探子啊,律法有定,若是抓到与探子私下往来的。那可都是要杀头的!
徐九娘急得不行,已经在想要不要投案自首了。还是周燕娘劝住了她。
“不忙,也不一定就是探子。反倒是你这么急急忙忙去投案自首,若是最后查出来不是还好,可若是……”周燕娘眼神复杂,“你想想两个孩子。”
徐九娘面色苍白地坐了下来。
是啊,她还有两个孩子……
“我去问问姐儿,她肯定知道!”阿柳握拳。
与此同时,一对风尘仆仆的主仆刚下马车。
“大人,可要先去县衙?”随从身着粗布麻衣,五官普通,看着很不起眼,眼睛却透着与一般人迥异的精光,一看就很精明。
他身侧则是一位中年男人,留短须,打扮简朴,乍一看与周围的行人没什么区别。但此人抬起手,手上透着翠色的玉扳指便暴露了他的不普通。
然而这对主仆都没发觉。
一般人也不会盯着别人手上的玉扳指看。
“不必。”男人抚须,想起方才让随从去打听到的消息,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先去那位娘子说的城北看一看。得先知道百姓是不是她说的那样。”
“是,大人。”
“来了这儿就不必一口一个大人了,引人注目。”男人瞥他一眼。
随从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个挺着肚子的豪绅,带着美妾步入一家胭脂铺,“那就叫老爷?”
“嗯。”男人颔首。
此人便是沈秦所提到朝廷下派的监察御史——何御史,另一人则是他此行随从。
为了此行低调,何御史特地只带了这一人出来,且还是在府上侍奉了十几年的家生子。
主仆二人先去了城北,这里已经搭起了百姓寨,专门用于收容无处可去的百姓,还设有三个粥棚,每日分批次给城内众多的百姓施粥、还有衣物发放。
何御史特地去找了个百姓,给了些钱,换了他身上穿的棉衣来。
“老爷,这衣裳倒是厚实。”随从何洪老道地摸了摸,他是下人,衣裳好不好一摸就知道了。
而这件衣裳虽比不得达官显贵穿的那些,但里头缝的也都是厚厚的棉絮,做不得假。
他看了一眼四周到处都是穿着这种衣服的百姓,喃喃,“这得花多少银子……”
“花多少银子,也是他身为县令该做的。”何御史冷哼一声。
他是圣人任命的监察御史,受了圣人之命来荆县视察,下人能被几碗粥、几件衣裳就收买了,他不能。
何况,此行他还另有目的——
何御史眼前晃过那一角绣着龙纹的皇袍,又想起临行前,圣人在耳边的叹息,字字句句皆是要他放下过往、既然如今天下已定,就没必要揪着先太子一党不放。
可他怎能放任?!
先太子占着嫡长,仗着祖宗礼法,光是这两条就能引得一众迂腐的士大夫为其肝脑涂地,前阵子他们还抓了几个包藏祸心的先太子余孽呢。
圣人不计较,那是圣人宽宏大量,他做不到!
“再去粮铺问问。”何御史虎着脸说。
荆县这个县令也是先太子党羽,哼,最好是别让他抓到错处!
看着又莫名打起鸡血来的自家主子,何洪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主仆二人又跑了荆县的几大粮铺,走访了一圈下来后,什么都没发现。这无疑让何御史感到有些失望。
那女娘还真没说谎话?
想到这何御史不禁“嘶”了一声,摸着下巴寻思着。
难道他这次真冤枉人了,那先太子党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啦?
正在沉思的何御史,忽见身边的随从一阵躁动,不禁皱了皱眉,“汝作何?”
“大……老爷,您没闻见味道吗?”何洪说着猛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色,“好香啊。”
“什么——”何御史刚想质疑,然后他也闻到了那股诱人的饭菜香。
“好像是那条小巷里传出来的,老爷,咱们不若去瞧瞧吧。”
何洪指着就在前面的巷子。
何御史看了眼已经挂到正中的日头,又看了看逐渐空落的四周,思忖片刻,点头。也的确是到该用午食的点了。
片刻后,二人望着头顶“食仙居”的牌匾,齐齐陷入沉默。
“这、这不是早上咱们去问那个娘子买早食时,那娘子说的食肆吗?”
听着耳边随从难掩惊喜的声音,何御史唇齿生津,不得不说,荆县的饭食的确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今儿早上他们本想随便找人打听一二,选中了徐九娘,到头来却被她卖的饭食俘虏了。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滑溜的粉条,富有韧劲的口感。
“就是着队也太长了……”何洪的嘟哝把何御史思绪拉回。
何御史看了眼食肆门前排的长龙,沉默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地排在了末尾。
“老爷?”
随从的声音透着几分惊讶、几分不可置信。
何御史却没理他,此时他前面一人正在吐槽家中彪悍的娘子,“昨儿个沈娘子没开店,我家娘子快捶死我了,唉……每每沈娘子请假,我就得夹起尾巴做人。”
另一人听了立马附和,“谁不是呢?我家老娘吃过沈娘子做的饭菜后,只认沈娘子,旁人做的一概不认,就是给她买大酒楼的也没用。好在我前些天买了几筒奶茶,这才能哄着她。”
“你们这算什么?我们这些替主子跑腿的才叫惨呢,每日天还没亮就得过来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