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天气渐渐回暖，万物复苏，以至于四月底的天多了不少蚊虫。
骆大国饶是再怎么瞧陶斯言不顺眼还是会看在这小子一身伤的面子上，在饭桌上问他：“陶斯言，我孙女怕冷，她房里的地龙没断过。如今回暖，你要断地龙不？”
就凭陶斯言从云市回来到卫生院只住了半个月，他就知道这小子身体素质不错。
部队大院的地龙建造是参考了四合院的，但又有些不同，传统的地龙是通过地口统一烧炭全屋供暖，一停整个屋子就停了。
而他们如今住的屋子，每个屋子都是独立的地口，想停随时就能停。
乔森默默喝了口汤，余光撇了眼骆大国，不得不承认骆时宜很了解骆大国的脾气，在家国大义和儿女情长之间，永远都会选择家国大义。
骆家人全是这德行，一脉相承。
陶斯言阖了阖眼，咽下嘴里的饭菜刚想回断了吧，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大国在不在啊？”
饶是这声音阔别多年，骆大国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激动的几次跑向门口险些被绊倒，紧张到呼吸都在急促握住老友的手：“白大哥，你咋今晚就到了？”
信上不是说好，明晚才回来吗？
“我啊，想早点告诉你们。”
陶斯言听到这个恍若隔世的名字身体一怔，僵硬的搓了搓手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挪动。
还是乔森看不下了，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语重心长道：“陶斯言，你愣着干嘛。你应该感到幸庆，分别多年还能跟亲人团聚。而不是我和观棋，天人永隔。”
他扶着陶斯言从餐桌旁站起来挪向轮椅，去见白敬。
陶斯言此时此刻情绪才外泄，红了眼眶，隔着昏暗的灯光与满头华发的老人遥遥相望，大脑刻意遗忘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
相比老人多年前的意气风发，儒雅出众，此刻的白敬风尘仆仆，早已经老态龙钟，身影佝偻，瘦的不像话。
老人冲他招了招手，眸里透着浓浓的慈祥和关爱喊了句：“阿言，过来。”
一声“阿言”击破了陶斯言内心深处的盔甲，他磕磕绊绊的走了过去，亦如小时候那样抱住了白敬，不重的语气里夹着兴许：“外公，好久不见。”
白敬见他满身是伤的模样，布满皱纹的脸满是悔恨，眼睛含泪道：“我要早知道陈家把你送进部队，当初说什么我都要把你带走。”
“好孩子，这些年受不少委屈吧，都是外公的错。”
陶斯言替白敬擦去脸上的泪，平静的摇摇头，声音带着莫名的安定力：“外公，我不苦。”
“只是娘………”
他沙哑的语气一顿，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骆曦虽然不害怕他靠近了，甚至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行为举止逐渐趋向正常人，但就是不认识他。
沈万春说骆曦心气已经散了，能恢复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白敬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骆曦，对他的出现情绪无波无澜，疼得满心慌乱哽咽上前要去握住骆曦的手：“久言，我是爹啊！”
他曾经最引以为傲就是养了个知书达理又懂事的女儿。
没曾想，到头来却成了骆曦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骆曦身体一激灵，但是一股莫名的情绪左右着她没抽回手，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处理这种情绪，只能无助的望向站在一旁的陈昌和。
陈昌和温柔的安抚她的情绪，神色认真的一字一句告诉她：“他是你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就像你对时宜那样好，他也对你很好很好。”
“你唱的歌，会读英文报都是他教你的。”
“他想见你很久了，抱抱他好不好？”
骆曦踟蹰半晌，可再看见白敬泣不成的模样，心脏瞬间涌入密密麻麻的疼，还是忍不住抱住他，笨拙的像个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不哭…爹，不哭……”
“都是爹的错，当初就不应该丢下你和阿言出国…”白敬此时此刻无比后悔，如果他当时选择留在国内，亦或者带走女儿和外孙，何至于会变成这幅模样。
骆大国叹息，瞧见他这幅模样只能劝：“老白，都过去。”
“陈家那个毒妇现在还关在局子里呢，估计也没能想到你回来了。”
“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白敬也没想到命运弄人，抹了把老脸的泪，眸里闪过一丝狠辣：“当初让我几个人家破人亡的那些人，我都查清了，一个也不会放过。”
尤其是陈家的毒妇，人死了他都要将人挫骨扬灰。
他拉过陶斯言的手拍了拍，认真对骆大国道：“大国，难为你不计前嫌还收留阿言和我女儿。我白家欠你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
“阿言跟我说，他擅自给你写了退婚书，这事是他做的不对，我让他给你磕三个响头。我会拿出一半的私产给你孙女赔罪。”
骆白两家的婚事是从上一辈就定下的。
只是传了几辈人没合适的，一开始定的骆观棋和他女儿，后来命运弄人，两人各自婚嫁。
这才有了骆观棋和他女儿给陶斯言跟骆时宜定下婚约一事。
骆大国提起这事，哼唧两声，用眼刀子剜了陶斯言两下，大手一挥：“老白，用不着。我孙女也无意于这小子，早在下河村，那婚书就被她烧得一干二净了。”
“骆曦和这小子还是她坚持要带回家的，等那混妮子回来，你谢她就成。”
他顿了顿语气：“要 我说，这婚事都传了几辈人也没个着落，是两家没这方面的缘分，就此作罢吧。”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被陶斯言听了去，他胸膛起伏严重，难以置信的开口：“外公，你是说跟我有婚约的是骆时宜？”
他身体一震，眼底覆上了一丝悲凉： “骆爷爷，她也早就知道有婚约对象是我？”
“那不然呢？”骆大国阴阳怪气道：“我就那么一个孙女，你瞧不上她，她还不喜欢你呢。”
真相宛如一声惊雷落下，将陶斯言轰得头破血流，那这些天骆时宜处处纵容他的行为到底算什么？
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小动作落在骆时宜不就成了小丑？
此时此刻他被巨大的酸痛裹挟，从他心底翻涌，汹涌到冲到他的喉咙处，双手无力垂下，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满脑子都是充斥“骆时宜不喜欢他”，一切到头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何其悲凉又可笑！
PS：阴阳哥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