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娘虽然年纪尚轻不大懂事,但是村里的风言风语她也没有少听,田老四年龄比她大上那样多不说,这样的为人哪里是能嫁的?
她容貌虽丑,但也万不会愿意这样的姻缘。
苏默娘如坠冰窖,以爹妈平时的性子,如若铁了心不顾脸面了,就是真将她卖人,也断不容她说一个不字,想到这里,镰刀也不磨了,她泪水涟涟地出了门。
苏默娘回到草坡上,她狠狠揪着脚下的青草,心中的恨意和不甘如藤蔓一般将心脏紧紧扼住。
她恨自己的这张脸,恨所有人。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都只有嘲笑羞辱和责骂,所有人都可以过舒坦日子,除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活得这般可悲?同样都是爹娘的女儿,她那从不把她当姐姐的妹妹苏小婉,有她的丑陋做陪衬,显得是那么清秀美丽。
她那所谓的父母前些日子还忙前忙后地托人给苏小婉说定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常家的长子常宣和。
常家在整个乡里都是有名的正经读书人家,那常宣和她也是见过的,行路遇人彬彬有礼,言谈举止温和儒雅,在这乡野之间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此番苏家交了好运得这样一个女婿,不知让多少人家艳羡不已。苏小婉只等年纪再大些就可以风风光光嫁过去,而自己却只因为丑陋,就要这样被父母当做货物一般,“嫁”给最不堪的人。
苏默娘无数次想过离开这里。可是她能去哪里呢?十六岁的小女子,除了安乐村她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外面的千难万险,她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晚了。苏默娘看着快落山的太阳,心里的悲恨又多了几分。这个时候再回去做饭已经晚了,少不了又是一番责骂。冲动的少女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与其回去吃打骂,嫁给田老四,不如死了算了。人有投胎转生,因果轮回,如今一朝死了,或许再托生成人,就能脱离苦海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她站起来,走向凌翠山。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山背面的断崖那里,脚向前一步就能解脱了。
时辰一过,天色也擦黑了。慢慢地,苏默娘的脚步开始纷乱起来,凌翠山上的树木野丛此时成了可怕的黑影,不时有夜猫子的叫声从山林里传来,让苏默娘胆战心惊。她心里开始渐渐后悔,想到黑夜里随时都会出没的狼虫虎豹,恐惧几乎令她窒息。
跳崖不过发狠一闭眼,凶恶猛兽的獠牙利爪叫人如何不怕?
可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已经看不大清了,她心里怕极了,突然想起来前面山腰处的浅洞,那里是村里樵夫们打柴时用来暂时堆放木柴的地方,或许可以先去那里躲避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所幸不一会儿,她就跌跌撞撞地找到了那个浅洞。定了定神,苏默娘从怀里摸出来一只烧饭生火用的火折子,拔掉盖子轻轻吹燃,在洞里抽了一些枯叶和木柴,生起一个火堆。
突然她听到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从山洞的里处传来,仿佛就在她身后。苏默娘大着胆子前去查看,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年轻人。
那是苏默娘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火光之下,这个少年的脸庞俊秀如画,能让任何一个少女禁不住陷入陶醉,心生爱慕。然而这爱慕到了苏默娘这里,却变得复杂,掺进了她满满的自卑与嫉妒。
少年穿着一身劲装,衣料细密而有光泽,是她从没见过的料子,和自己身上好几处补丁的粗布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胸前有几处血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苏默娘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枚玉佩,借着篝火的光看,通体晶莹洁白无瑕,唯有那雕刻着的兽物却是她不认识的。
她握着这辈子见过最值钱的东西,想来想去一夜未睡。
而苏家这边,天快黑时,孙氏仍不见苏默娘回来做饭,直怪她耽搁了时间,抱怨她干不完活天黑了还得点灯熬油,便自己做了饭,当然只有四个人的量没有苏默娘的份。
可直到很晚还不见人回来,便着急了——人是下了聘的,事情还没成,如今人不见了叫她如何交代?两口子悄悄出去寻了一个半时辰,却始终不见人影,苏大勇心里烦躁,骂了一场说不找了,孙氏也觉得谁会打一个丑丫头的主意呢?许是天晚了不敢回家,明日再说不迟,便回家睡觉了。
次日天一亮,看到回来的苏默娘,苏大勇和孙氏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个姑娘家家,昨天让你打个猪草你就夜不归宿晚饭也不做,跑去哪里了?”“害我们找了一晚上,怕你丢人现眼,都不敢声张!”
苏默娘心里冷笑,心知他们明明就是担心给村民知道自己夜不归宿,短了他们卖自己的银两,还说的仿佛尽是为她着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