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一直以为忘了自己心爱的人是最残忍的一件事,直到他的离开,我才发现,忘不掉才伤至最深。」
雪神走了,梦也醒了。
我就这样被自己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给打到了现实,恼火的是即便在梦中我都无法改掉自己这头痛不已的急躁性子。
待稍微平缓了些许,我才想到我是真的好久好久没回长白了。
不知道那里可还同记忆中那般一成不变?
心里突然间生了一个念头,不如在回淮歌之前,先行去一趟长白吧。
“车夫,去长白雪山。”我手臂一扬,掀开车帘便开口道出了心中所想。
眼见淮歌将近,我却换道而行,那驾马的中年男人明显微微一愣,但凭借着多年的载客的经验,还是一声不吭的拉起缰绳调头驶去。
果然,长白还是万年景象经久不变的,我下了马车后,就径直沿着我还记得的路攀行上山,一路上几十里外皆不见任何生命轨迹。
无尽的寒冷,无尽的寂寥,这就是长白,好似除了我和雪神再没有别人会踏入这里。
不施法,仅凭体力,走到顶峰还是尤为吃力的。
我习惯了这里的寒冷,所以一路上不但行得顺畅,甚至竟能走得满头大汗,正当我累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的时候,视线猛然被一抹雪白身影夺去,我呆愣的几乎忘记了继续呼吸,只僵直着身子盯着眼前的他,失了心神。
“你终于来了。”他淡淡开口,只手一挥,我便落在了他的跟前,“百年不曾回长白,可还记得这里么?”
我痴傻的盯着他的一张脸,还没回过神来,刚见到他的瞬间,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我知道这不是,就因为不是,才让我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莫非不见的时日多了,你已经忘了我是谁?”明明是句调侃,可从雪神的嘴里说出来,好似他就是那样认为。
我慌忙的摇了摇头,“你说过,我只有参透了什么是人间情爱才能与你相见,可我……”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可我耗费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无法领悟。”
他没有责备我,亦没有安抚我,只是静静的伸出一只手,将我的头轻轻抬起,“你做的已经很好,剩下的……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剩下的?时间?
我眨了眨眼,不解的看他,却不敢开口多问,因为我记得闫卿城同我说过的,不要问,不要寻,只要像以往那样的相信他,就好。
然而我一路走来,脑子里都满是想要问他的事,可见了他,又全数忘了,因为我所经历的一切初衷都是为了见到他,如今心愿已了,想问的话好似于我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浅兮,是时候,助你成仙了。”
长白的雪一直不停歇的下着,一层盖过一层,使整座山延绵千里,我喜爱看着那些被狂风吹起不断旋转在空中的雪花,就像是无数只纷飞而起的银蝶,却不知何时,雪神的话从那群银蝶中穿过,我脑中蓦地一片空白,连带着旋转的雪花一同从半空中崩裂开来。
他说,是时候助我成仙了?
成仙么?这对我来说是该遥不可及的,有的妖修炼万年都难以成仙,而我仅仅化为人形百年,便可以成仙了?
我不是一只没有自知之明的妖,是我的我得偿所愿,可不该我得的,我不会强加于身。
雪神似乎看出了我的顾忌,直起身子仰首看向远处,“我知晓你的想法,成仙的确没有那么简单,能与不能除了把握天机,还需受以天劫。”
“天劫?”光从字眼上的意思,我便隐隐觉着不安。
他点了点头,继续同我解释,可目光却并未从远处移开,“世间外物都有所谓命数灾劫,天下数类妖者修炼,万年难以成仙的都不在少数,它们大多有缺天机,即是与天无缘,遂只得同仙位失之交臂。而你……我算出五日后将是你的命中之劫,若能安然无恙的受过,你便可褪去妖根,羽化成仙。”
必须受以天劫?何为天劫,怎么又算是受过?说是命中之劫,也就是他们仙家口中常说的定数,是无法躲避的么?
“倘若我没能受过,会如何?”能不能成仙,我本就不敢妄想,能够从小小妖莲修成人身,我已有了万般感激,所谓贪婪,我从不曾执意如此。
雪神听完我的一问,倏尔将远方视线收回,曾有过的所有温柔全然这一刻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冷漠,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倘若没能受过……”他缓慢启唇,却刻意在此顿住,直到我消磨了所有的耐心欲将再次开口问他的时候,他才不急不忙继续道:“便是死。”
死?我眸光一颤,头一回感觉长白的冰雪落在心口的时候,原来可以这样冷。
是以天劫,怎么可能那么好过,如果不能受过,便是死。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死在天劫下的自己,与天斗?怎么斗得过?
可是我无从选择,只能依照雪神所说的,留在长白等候天劫的降临。
五日。
整整五日,雪神都陪在我的身边,可是他却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我畏惧他此刻的冷漠,自不敢上前多问些什么。
只是奇怪,明明在我身为雪莲时,他是那样的喜欢我,温柔细心,一千年都对我百般照料从未有过一丝怠慢!可是这回化为人形的我见到了真正的他,不是元神,也不是梦,反倒变得叫我觉得陌生不已。
雪神,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神?为何深邃的像是一个迷,那么遥远。
而今……就是我承受所谓天劫的日子了,我以为我定然会紧张的不能自已,好在我也只是双腿哆嗦了些,心跳还是较为正常的。
“到这儿来,时间……快到了。”突然,端坐在一旁的雪神终于发出声响。
我没有任何犹豫,一切听他安排的站起身朝他指的地方走去,可还没能走出去几步,便见他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怎么了?”我不由自主的怔住,被他这一转变吓得是动都不敢妄动一步。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身子一闪瞬间化为万千冰雪朝着远处飞去。
我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正打算勉强施法跟上雪神的步伐,却被人从身后一拉,猛地滚倒在雪地中。
“浅兮,我终于找到你了!”一熟悉的男声就这样突然间落入我耳中,我根本不用抬起头看他是谁,就已经清楚了他的身份。
“闫卿城?”当我说出他名字的刹那,他一把将我紧紧抱住,我生生的僵直在他的怀里,懵得彻底。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他稍微冷静些之后,我才将他缓缓推开,这一推开正好看见他身后的三四个黑衣的男子,论其身份该是他百晓楼的手下。
“你现在,马上跟我离开这里!”他却好似就是为了我而来,迅速的从雪地里起身,急忙着拉我。
我茫然顺着他的牵扶站起,可还没站稳,便觉着身子一轻,被骤然出现在他身前的雪神给劫到了身后。
“人类?胆敢闯我长白雪山!”雪神面无表情的开口,话中满是冰冷。
“你就是雪神?”闫卿城沉声问道,听语气却丝毫没有因眼前之人是雪神而稍加注意。
“是与不是又岂是你问得起的?要想活命我劝你还是立刻下山!不然……”
“下山?如若我要下山,便是要带着浅兮一起!”他竟一口打断了雪神的话,每一字一句无不像是在朝其挑衅。
“自不量力!”雪神一语脱口而出,明明说话时没有施加任何法力,却仍是看见闫卿城的四周顿时狂风四起,连带着他身后的几人一同狠狠翻倒在地,压得无法动弹。
“雪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浅兮至凡尘替人还愿?你为什么要利用她!你所追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闫卿城怒了,即使身子被压得抬不起头,说话也不曾显出一丝柔弱。
而我,傻傻的愣在雪神身后,被闫卿城所说的话给乱了阵脚。
他说雪神……在利用我?
“是真的吗?”我仰头看向雪神,终将忍不住问了他。
他身子明显晃了一瞬,低首同我对视着:“你居然如此相信这个人的话,你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看向闫卿城,是啊!我同他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对他的信任好似超过了雪神?
“我不管他是谁,没有人可以阻挡天劫,他要执意插手,那么我绝对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趁着雪神与我说话的同时,闫卿城一下子敏锐的翻身滚到了没有狂风的地处。
他是固执的,这点我知道,只要是他所想要做的事,那么必然是一定要做到的!遂在雪神说过那句话之后,我最怕的就是他再次站起来!
可即便知道,我也没能来得及阻止他的起身,只是他在起身前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想那句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
他说:“浅兮,你不能听他所说去渡天劫,所谓天劫,受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