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渊知道顾缈儿的性子，执拗的很，所以他若不让她出去她必定会想方设法的逃出去。
他果真是了解她的，当天晚上她便踏出了禅房，只不过并不是逃，而是想要寻到他将所有的话说通罢了。
入夜，整个雁山归于一片寂静，然百里皆暗的雁山处，独洛尘渊一人的屋里点了灯。
“你早知道我要来。”顾缈儿的身影从帷幔后显现，一袭玄色里衣衬得她身材成熟姣好。
洛尘渊默默的倒了杯茶，送到唇边，可还未斟酌入口，手掌一落已然将那白瓷的酒杯置在了桌上，“你还记不记得你初到雁山时每晚都睡不着，是为师守着你，为你点灯，所以只要灯油未尽，你总能睡的安稳。”
顾缈儿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或许是要劝她，或许是要感化她，但无论是哪般她都不想听，顿了小会，开口答道：“我记得，当然记得，师父那时候答应了我说是整夜陪着我，可在我睡着以后，你总会悄悄离去。”
洛尘渊略微一愣，好似从不知道，他的离开，每一次她都那样清楚。
蹙了蹙眉，他从木榻上站起，“缈儿，你大了，为师知道你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你该知道哪些该有，哪些则不该。”
我没有想到，洛尘渊竟选择在今晚同她将一切说清楚，这个只有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如果不点破是不是一辈子都会被深藏心底？
“既然师父都知道了，还打算将这一切埋在深处吗？”她仰起头看他，闪烁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却显得那般落寞，好似一缕青烟一般，不久便会消失不见。
他避开她灼热的双瞳，低首看向那快要燃尽的灯油，声音有些喑哑：“为师今后，可将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你依然是雁山的弟子，我依然是你的师父。”
“师父，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儿喜欢？”她闭了闭眼，想将眼泪憋在心底，轻声开口。
洛尘渊如我所料一般，再度保持了沉默。
但我觉着这样的沉默对顾缈儿是好的，至少他没有否认，那么她就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
可我在她的梦里，满满记忆灌入脑中，我知道她其实早就明白洛尘渊不会放下自身大任，可等待他开口的那段时间里，她仍然在心里存下一丝希夷，然当最后一点希夷破碎的时候，她所剩下的还有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呵……你还是不愿说。”她低首苦笑，向后退了多步，痴痴的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雪白身影，“这整座雁山的担子你都能够轻易的挑在身上，然而仅仅一个我，却令你这样难以选择么？”
“缈儿……”
“师父！缈儿喜欢你，自你当年从匪寇的手中救下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喜欢着你！那时你总说我小，可如今我大了，我知道那种喜欢寓意着什么，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一直放在心里，我以为只要我不说出来，就能在心里喜欢你一辈子，可你却想把我推开，就仅仅是待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你也要将我推开！怎么可以……”最后几句，她吼得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洛尘渊久久的僵直在原地，面上风轻云淡，可张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轻微发抖，“师徒之情，一旦逾越，便属离经叛道之罪，你明知如此，何以还要执迷不悟？”
“离经叛道？爱了便是爱了，世俗之论真的那么重要么？”她泣不成声，泪痕几乎吞噬了她整张脸的轮廓，然而说出这些话，她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勇气和自尊，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的信念也终是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既是师，便终生——只能为师。”
桌上灯油逐渐枯竭，那雀跃的火焰片刻之后消逝于黑暗中，我浑身一颤，慌乱的去寻找闫卿城的身影，脚步一乱，险些跌倒在地。
仰起头时，发现闫卿城早已稳稳的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知道我怕黑，自那日去过魔界后，他便记在了心上，我心中一暖，贪婪的享受着这仅有的安全感，可仅是一个转身的时间，顾缈儿宛如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师父是想告诉缈儿，你既为我师，便不得娶我为妻么？”
黑暗中，我只能看见紧贴在我身后的闫卿城，所以洛尘渊该是个怎样的神情我看不到，也猜不出。
“其实……你又何必同我说的这般清晰？归根究底，你不喜欢我，我也只是你一时善心所发随手救回来的孩子而已，与你来说应该什么都不算吧。”
“你为何就这样固执一个答案，为师就算告诉了你，你又能如何？”他突然出声，怒意明显。
“是啊，我不能如何，可是师父呢？师父不肯回答缈儿又是为什么？我只恨我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傻，唤了你一声师父，我就该唤着你的名字，就该一直唤你‘尘渊’不该改口！”
只是两字之差，相错的却是一生之念。
洛尘渊似是再也听不下去，身子跃过顾缈儿便朝向外走去。
她却突兀冷笑一声，反手取出腰间佩剑，掌心一扬便将其甩在了洛尘渊的身前，“缈儿请师父将缈儿逐出师门！”
“你说什么？”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缈儿请师父将缈儿逐出师门！”她大声重复。
“你究竟想要为师怎么做？”他看了眼落在自己身前几乎被黑暗隐去的长剑，那曾是他亲自差人为她铸的剑，她自从他手中接过后便一直视为珍宝，从不离身，而如今……竟就这样弃在了他的跟前。
“师父看中的，无非就是你我的身份，倘若……倘若师父今日将缈儿逐出师门了，那么你就再不用担心，我喜欢你。”
原来这就是她的想法，只要同他师徒情断，那么一切终将回归到原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为师也只能成全你。”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们谁也无法再回到以往，顾缈儿选择离开，无论是对洛尘渊还是她自己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