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闫卿城,感觉像是在做梦。
可当他温柔搀扶车上女子下来的那一刹,我又觉梦醒得过早。
安陵逸笙,这是他现在的名字。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双眼却盯着那女子移不开视线,她一身轻柔的海蓝长裙,万千青丝若水中碧波松松盘起,明明朴素淡雅,却透着一股叫人眼前一亮的艳丽。
他的妻子很美,一双水眸几乎能生出一缕漩涡将人绕进去,然那道漩涡异常的温润,仿若清风拂过一般,与安陵逸笙那般相配。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一清透婉转的声音从我耳边穿过。
我一愣,看她看得入神,不料这几步一走,已经落在了她的身前。
刹那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仰头看向安陵逸笙,如果是以前,他恐怕早就替我寻了个滴水不漏的借口了,如今……他不认识我。
“姑娘?”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透着一丝关切。
我如此看着她的夫君,她不但不恼怒,反倒是关心我,这样的女子……一般不是隐藏太深,就是真正气度娴雅,尽管她是我如今所谓的情敌,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当是算以后者。
“不知夫人家里可还缺佣人?小女子是从偏远城镇到这儿来寻亲的,无奈亲者已逝,此次身上已无多余盘缠,着实无处下脚……”既然她都这么问了,加之没有主人许可我也进不去,倒不如顺着她的善心先行装会儿可怜找机会住下,毕竟安陵逸笙不认识我,要想当一回“狐狸精”将他抢回来,也只得一条条路慢慢走。
她果然上当,我的话刚说完她便露出一脸忧愁扯了扯安陵逸笙的袖子,“逸笙,看她这样……也实在可怜,不如我们?”
我嘴角扬起隐隐笑意,只要她同意,那么进这府门我就再无甚忌惮。
谁知安陵逸笙却面色一凛,冷道两字:“不成。”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连他的妻子都让我进了,可不同意的人,竟是他么?
“为什么?”我尤为无辜可怜加凄惨的张望着他,以为他起码会有一丝怜悯,他却看都不愿看上我一眼的撇过头去,“身份不明,形迹可疑,想进我安陵府,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
我惊地几乎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这还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细腻如玉的闫卿城么?明明长着一摸一样的脸,可性格……怎么有这般差距?
“企图?公子看我这般,像是有企图的人么?枉我还闻言安陵府的夫人是大善之人……”话还没说完,我便掩面假哭了起来,若不是今日碰上了这么个意外,我还不知我竟有这般招摇撞骗的才能。
他却冷哼一声,身子缓缓下倾,一双冰冷深邃的瞳孔中透着一丝叫我浑身不适的探寻,半晌后……蹙了蹙眉,“我安陵府并不是什么大善人家,救济不了姑娘这等可怜之人,还请另寻他处吧。”
我不懂,他为何不让我入安陵府,而对于他之前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发着白光的寒剑在我的浑身上下不断施压。
他……究竟在顾忌什么?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既然他不愿,那么我也不该强求,凡事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
苦笑了一声,我微微低了低首,“既如此,叨扰了。”话毕,转身离开。
我并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既然我下定决心了今日要入府,就一定要入府,我在赌,赌他的妻子,不会让我走!
将将提步五尺之远,我迅速的脚步还没来得及缓慢下来,那女子便急急出声了,“逸笙……她有难,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理!”
好在,这个赌,我赢了。
踏出的脚步及时一顿,我就此满脸较弱的回过头,“既公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夫人也不必替浅兮说些什么了,这天大地大,会有容身之处的。”
她摇了摇头,向我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你一姑娘家家,正逢豆蔻之年,长得又这般好看,若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危险紧呢。”
“我……”
“水柔!”我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安陵逸笙已一个闪身前来,将她拉到了身后。
我看着他紧张关切的将这个叫水柔的女人疼惜的挡在身后,心里仿若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曾几何时他也多次这样保护过我。
惆怅的双眸缓缓从他们的身上滑下,如今我还能目不转睛看得也仅剩下脚下的这片土地了。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想耍手段入我安陵府的,也得有那个本事。”他的每一句话都似道道冰刃扎在我的胸口。
“逸笙!你怎么这样说?她只是个姑娘!”单纯的水柔还仍旧相信我只是一个无处生存的普通女子。
“不管她是什么人,我都不会让她入安陵府!水柔,上次的事情已经让我险些失去你,我不想再有一个纰漏又让你陷入险境!”
“我没事的,况且她不可能……”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看不出她的身份,所以……绝不会让她入府!”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在说些什么,总之他是在保护她,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而我如今来却是要拆散这样相爱的两个人,且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是让我做!我又能狠下心真的将这个叫水柔的女子赶走么?
安陵逸笙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个人,再没有其他空位供我往里挤了。
他既彻头彻尾看得清楚,那么依着他如今的性子,即便我再怎么的演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
怨只怨我一觉睡得太过,没能在他成家之前遇到他,如今他好不易有了自己所愿的幸福,我却来强行摧毁,怎么应该呢?
也罢,我再不想多说一句话,落寞的搭下双肩,苦涩的轻笑了一声,低首离去。
没有人追来,水柔也无法挣脱安陵逸笙的霸道,我漫无目的晃悠在大街上,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却也不想回魔界。
我才刚找到他,没能同他说上一句入心的话就再次经历了一场分别,这种滋味不好受,我喜欢了闫卿城护着我,此刻他变得冷漠了我承受不了,也无法习惯。
天渐渐的黑了,街上的人倒是出奇的各回了各的住处,我初到邕垚,也不想这么急就离开,遂决定还是先寻个客栈住下,再做之后的打算。
然而奇怪的是,一路走来,邕垚的客栈都不算少数,但只要我一踏进门槛,他们见我是陌生面庞都会一个个慌张无措的将我赶出去,我犯了难不理解他们何以这么拒客连生意都不想做,无奈街上早已无人,我就是问也没人能够回答。
既无处可去,就先随便找个破庙住住吧,也不知道这么繁华的城,可还有无人看管供奉的寺庙。
幽幽长夜,瑟瑟寒风,整个宽广的街道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唯一令人在意的一点,就是街道遍处都点了油灯,尽管苍凉寂寥,但对于我这个怕黑的妖精来说,算是甚好甚好。
我从城头走到城尾,从城尾再到城头,走得我都快累的晕了过去,也还是没能找到能够歇脚的地方。
白日里只是为了能够入安陵府才随口撒了个谎,没想到此刻……竟成了事实。
无奈的我,终将还是露宿街头,找了个角落,就想着先行睡下,待明日一早再向旁人打听打听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着实累得极了,尽管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我仍是很快闭上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据我脑中所想应该也只是小会,一极其细腻柔软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的喊了起来,“姑娘……姑娘?姑娘……姑娘……”
我恼怒的咬紧了下唇,也不晓得是什么人这么无趣,大晚上的不会自己的房子里睡觉,却在这打扰我休息!
闭紧双眼,我倦得很,仍她怎么摇,都没打算搭理她一声。
“姑娘……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姑娘……姑娘?”然而我终于见到了凡间所谓“锲而不舍”的精神!能够这般的不放弃,还一遍比一遍声音大,我也只能摊手认输。
睁开一双暗眸,我正欲开口将那打扰我睡觉的人狠狠的骂上一顿,可当她一张轻柔的笑脸落入我身前的时候,我却是生生僵直了身体。
“你怎么会在这儿?”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声音一出,在这空荡静谧的大街上显得异常刺耳。
那女子却站起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给我披上,“我担心你啊,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入邕垚城呢,即是异乡人,晚上定是没有地方住的。”
我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将厚厚皮袄搭在我的肩上,瞬时间觉得温暖了不少,“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寻我……闫……不,安陵公子不知道吗?”
她淡淡弯了唇角,“我在他喝的晚茶里下了迷药,必然是要睡到明日晌午的!”顿了顿,她又收了笑颜一改愧疚模样,“白日里的事,你不要怪他哦,他也是担心我会出事所以才……对你冷淡了些,待今晚一过,明早我会去跟他说的……绝对……”
“夫人叫什么名字?”我猛地打断她,只是不想再提到白日里的事,那已经是我心口的一小块疤了,还没成型,自然不想去揭它。
她也没再在意我的跳跃,只顺着我的问,再次笑了起来,“我姓江,叫江水柔,你可以不用夫人夫人的唤我,跟逸笙一样,叫我水柔就好了!”
江水柔?江若漫漫,唯水之轻柔。
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又与她多么相配,就像是一汪难得的清水,至清至柔,叫人不舍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