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锦山市富甲村,村后山断崖上的土地庙。
陈艳梅满身泥泞,她从石像后面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李半仙在顾大壮身上骗取的部分财物。
为了节约时间,停在庙门口的吉姆尼始终没有熄火,白色的尾气隐没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此时,陈艳梅再无往日的沉稳和阴冷的气息,她狼狈地弓着腰,半跪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擦去匣子上的尘土,发现有锁头,直接举过头顶砸在石像底座上。
木匣子应声而开,砸得石像一块衣摆跌落在陈艳梅脚面上。
陈艳梅像是被雷电击中,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她意识到什么,赶紧捡起“衣摆”,跪在石像前,双手合十,用力磕头。
“求你莫怪,我保证,若能过这一关,一定会给你重塑,不,是重塑金身。”
十几声磕头的炸响后,陈艳梅继续“加码”,“所以,你一定要保佑我渡过这次难关,我不想被儿子抓住,更不想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又是几次叩首后,陈艳梅突然按下暂停键,整个人定格在还没直起腰身的姿势,她面色阴冷,上一秒还是满脸虔诚,下一秒恢复野兽的凶残。
耳廓耸动。
门外淅沥沥的雨声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响动,唯有吉姆尼熄火了,只有细雨轻轻打在车身上,发出微弱的颤音。
轮胎缓缓碾过潮湿的土地,吉姆尼向山崖边移动。
杜春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战,一双剑眉紧锁成两团肉旮瘩,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上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伤腿渗出血水,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没有了吉姆尼,陈艳梅就跑不了。杜春心里就这一个念想。
受到伤腿的拖累,杜春没有把握拦住陈艳梅,只能让她也断掉跑路的“腿”。他偷偷拔掉吉姆尼的车钥匙,松开手刹,挂上空挡,整个人靠在车身上,奋力推向山崖。
刚挪动了半米,吉姆尼就钉在原地,任由他如何奋力推车,车身没有丝毫移动。
透过后风挡玻璃,看见陈艳梅双腿蹬地,两只手死死攥住车头保险杠。
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之间隔着一辆吉姆尼,拼尽全力,各不相让。杜春清楚,他若松手,二十年前在念家客栈的孩子们不会同意。陈艳梅明白,她若不拼尽全力,冷冰清的诅咒将从念家客栈飘到土地庙,在此刻化为现实。
杜春在顾家别墅历经摧残,又跑了十几公里返回富甲村土地庙,腿上的伤不断加重。此刻,他率先力竭,极度疲惫下脑子反而异常灵活。杜春突然一个侧身,翻滚到车左前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直接拉上手刹。
一直僵持的陈艳梅见状,立马从副驾驶跳进吉姆尼,“车钥匙还我。”
杜春抿嘴,挤出漱口水,疲惫地靠在主驾驶座椅上,“你走不掉。”
陈艳梅火气直冲天灵盖,伸手掐住杜春的脖子,“你又不是警察,你拦我干啥?”
杜春掰开她的两根大拇手指,含糊不清地提醒道:“我早说过,事情还没完。”
杜春弯腰低头,撞在“冷姨”身上,掐脖子的手还未挣脱,两个人同时冲出车外。杜春左手掐住“冷姨”的脖子,右手高高举起。
“大春,住手!”
马不停蹄赶到的沈千寻及时叫停杜春的拳头。
趁着杜春愣神的短暂间隙,陈艳梅推开杜春,起身跑进土地庙,把门关上。杜春踉跄着追上去撞门,尝试几次后没有得手,他立马返回吉姆尼车旁。
沈千寻拦住打红眼的杜春。
“你干嘛?”杜春推开小白兔,“老刘不能白死,我得亲手抓冷姨回去。”不等小白兔说话,他转身继续在车内翻找,始终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目光落在一根橡胶管上,他伸手拿起车内一个水瓶,把水全倒在地上。
侧身拧开吉姆尼油箱盖,胶皮管的一端从加油口插入油箱。杜春目光狠辣,面色冷硬,不带有丝毫犹豫,张嘴叼住胶皮管另一端,两腮用力。
气压顶着清水般的汽油,打起水花,灌进水瓶。杜春拖着伤腿,走到庙门口,将汽油洒在门上。杜春肩膀剧烈耸动,像是下定决心,后退数步,掏出打火机,火石擦出火星。杜春看着打火机出风口,吐出剧烈摇曳的火苗。
杜春的眼睑紧闭,打火机举过头顶,胳膊没等完成抛出的动作,手腕定格在半空中。
“小白兔,你别拦我,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沈千寻再笨,当大春把汽油洒在庙门上的时候,也明白他要干啥了。他立马抓住大春的手腕,“你还有的选。”
沈千寻见大春依旧不松手,他运气半刻,伸出另一只手去抢打火机。杜春反手给他一个耳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雷电在厚重的乌云间交错,雨线不分彼此,肆虐地砸在地上,鼓起泥水气泡,打在两个人脸上、背上,像是为他们助威的鼓点。
转瞬间,两个人变成泥猴,杜春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但手上的功夫不减,眼看沈千寻就要伸手抓到打火机,他直接抱住小白兔的一条腿。沈千寻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打火机,从指尖划过。
杜春拿起打火机,重新打出火苗。沈千寻眼看拦不住他,抬头望着天,任由雨线打进嘴里,砸在眼睛上。他张嘴露出全身唯一没有沾泥水的白牙,带着哭腔,奋力喊道:
“她是你妈。”
隆隆的雷声在杜春耳边炸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向小白兔。沈千寻将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聚集在喉咙。
“她是你亲妈。”
杜春嘴唇嚅动,任由泥水在齿间游走,他不相信地看向庙门,又看看小白兔。沈千寻踉跄着挣扎爬起来,攥紧双拳,紧闭双眼,冲着庙门大声喊道:
“大春是你儿子,是你亲生儿子!”
***
庙门内,陈艳梅趴在地上,气息微弱。
陈艳梅躲进土地庙,关上门后,死扛住杜春的撞击。她回头看向石像。愤怒驱使她捡起“衣摆”石块,砸向石像。石块弹回到脚边,她抬起头,怒目瞪向石像,“求神不如靠自己。”
陈艳梅转身打算寻找可以卡住木门的重物,顿感眼前一黑,直挺挺地趴在地上。身后的石像倒下来,把她压在下面。破碎的半个石像,倚靠在庙门上。陈艳梅逐渐清醒,想爬起来却突然感觉自己像弄丢了一只手。
她转头,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刚才打石像的右手,此刻正压在半个石像身下。她奋力想抽出手,一阵剧痛由手从胳膊传导至后脑。此刻,陈艳梅宛如跌入陷阱的困兽,除了愤怒且焦急地嘶吼,再无挣脱之力。
小白兔最后一句喊声,穿透雨线,透过庙门,飘进陈艳梅的耳朵里。似乎大雨带着冷冰清的诅咒,传送给小白兔,再由他释放出来。陈艳梅露出一丝无奈的冷笑,她听到的是雷电传来的最后通牒:
“你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
***
沈千寻击中杜春,趁他没缓过神,连滚带爬地凑过去,从他手里抠出早已再次灭火的打火机。扔下杜春一个人钉在原地,他从自己开来的车里,翻出撬棍。
此刻,手里的撬棍宛如千斤重,在沈千寻的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深沟。他奋力举起撬棍,当撬棍第一次砸在庙门上的时候,沈千寻不知从哪里生出力量。
庙门上方有突出的石头雨搭,木制的庙门,上半部分依旧保持干燥,木门上下两端有生锈的铁条起到固定作用。砸过来的撬棍,与铁条碰撞在一起,激起刺眼的火花。
刹那间,庙门腾起熊熊火焰,像是要吞噬要闯进来的小白兔。
突如其来的火舌,燎到沈千寻的头发,他却吓得举着撬棍,不知所措。杜春恍然惊醒,立刻冲上前把沈千寻抱在怀里,用身上的泥水扑灭他头上的火苗。
沈千寻回过神,指向烈火包围的庙门,“别管我,快想办法救她!”杜春屏气,将衣服脱到一半,包裹住自己的头脸,后退两步,顾不得伤退发出钻心的剧痛,纵身一跃,撞进烈火里。
庙门经过沈千寻的重力锤打,又经过助燃剂的剧烈焚烧,再扛经不住杜春的撞击,瞬间断裂粉碎。
带着火星的木屑,喷着火苗的断木,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土地庙内四处散落。杜春宛如涅槃重生,看不见却咄咄逼人的匪气,充斥在整个庙堂里,他身上吐着星星火苗,看向“冷姨”。
沈千寻和杜春,两个人合力抬起压在陈艳梅手臂上的半个石像。
“大春,我抬着,你快去救你妈。”冷汗从沈千寻的脸上肆虐,他忍着刺痒,让杜春把陈艳梅扶起来。杜春犹豫片刻,俯身扶起陈艳梅。
自从杜春撞碎炽热的庙门,冲进庙堂,陈艳梅的目光就没再离开过儿子。她恍惚地看着儿子,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小时候的模样。
手腕上传来异物的温热感,才让她的目光向下,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铐。是她的亲生儿子,杜春,从沈千寻腰间解下手铐,铐在她的手腕上。
陈艳梅把头转向一边,她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大春也不可以。
不多会,陈艳梅生平第一次坐在自己吉姆尼的后座上,没有受伤的手铐在车内扶手上。沈千寻从自己车里翻出急救包,看着陈艳梅血肉模糊的小臂,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下手。
“我来吧。”
陈艳梅浑身一震,她没想到杜春会接过绷带。杜春看着“冷姨”血肉里隐隐露出的白骨,剑眉紧锁,好半晌也没动手包扎。
“简单处理下,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增援也马上到。”
杜春知道,小白兔在安慰他。此刻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征兆,放眼望去,整个富甲村与天同色。救护车和锦山市的刑警队,估计要等到天黑才会赶到富甲村。
杜春给“冷姨”简单消毒,小心进行包扎。整个过程,陈艳梅除了双眉抖动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她看着儿子最后在绷带上打了个结,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似乎卸掉了扎人的刺,整个人浑身酥软,靠在座椅上。
“放我走。”
杜春转头看向小白兔,他冒雨站在不远处,正在焦急地联系增援,完全没有注意到吉姆尼这边的情况。
杜春眼前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齐俊鹏,老关头,金佛爷,沈渊,账本里其余四个孩子,最后定格在老刘。他想起老刘临终前,早已知道是他放走了“冷姨”,宁可让自己死不瞑目,也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次,杜春不能再选错。
“对不起。”
杜春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以这三个字作为拒绝,他似乎在向卷入二十载的所有活着或者死去的人道歉。
答案其实早已经在心里。在土地庙里,儿子杜春救了她,还没走出庙门,手铐已然锁在陈艳梅的手腕上。
杜春不会放过她。
确定的答案,把陈艳梅心里刚冒头的温暖彻底浇灭。她看向唯一完好的手,被手铐禁锢,心中泛起狠辣。
沈千寻得到锦山市刑警队的答复,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才能赶到富甲村,心中不免焦急。他返回吉姆尼车旁,打算和杜春一起开车返回锦山市。
杜春摆摆手,他不想这么快离开富甲村。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是想和“冷姨”再多待一会。事已至此,也该结束了。
沈千寻见陈艳梅面色惨白,打开一瓶水,递到她的嘴边。陈艳梅却倔强地回绝,“我还能动,不用你喂。”说完,她目光再次落在完好却铐在车扶手上的手臂。
沈千寻叹口气,没再坚持,而是给她打开手铐。杜春立马接过手铐,他怕“冷姨”再次逃走,可看着她受伤的手臂,又有些于心不忍。他拿着手铐,迟迟没有下手。
“要不,算了吧,下这么大雨,她还受伤,也跑不了。”沈千寻看出杜春的犹豫,张嘴给他解围。
“来吧。”
陈艳梅咬紧牙关,缓慢且艰难地举起受伤的手臂,勉强抬到杜春面前。杜春不再犹豫,铐在缠满绷带的手臂上。
杜春再无力气,坐在泥水里,背靠吉姆尼车身,倒进嘴里一袋漱口水,两腮机械且迟缓地抖动后,侧头吐出漱口水。
沈千寻紧挨着他坐下,看着泥土里混着血水的漱口水,吉姆尼车钥匙也从杜春口中重见天日。他捡起车钥匙,想揣进口袋,却发现浑身上下全是泥巴,他随手把车钥匙扔进吉姆尼后座。
不见天日的乌云,像是着急完成绩效考核,疯狂地倾泻大雨。
好一会,杜春喃喃自语,又像是问小白兔。
“冷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她要是早就知道,为啥不早点和我相认?”
雨点疯狂砸在车顶,宛如激励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擂鼓声,充斥在两个人耳畔中。沈千寻没有听见杜春的话,感觉他好像在说什么,他茫然地看向大春。
雨水挂在杜春的眼睑上,他看着模糊不清的小白兔,刚想张口,背后传来一股人力不可抗拒的力量,卷起他扑向小白兔。
早已浑然一体的天地,在杜春和沈千寻眼前上下颠倒,分不清人鬼黑白。
两个人同时向吉姆尼车后翻滚,等他们再抬头的时候,吉姆尼已经卷起飞舞的泥巴,正准备掉头逃离土地庙。
沈千寻爬起来,奋力跑到唯一车辆可通过的下山路口,张开双臂,想以肉身,阻拦陈艳梅再次逃走。
吉姆尼没有丝毫犹豫,四轮同时卷起黄泥,向沈千寻冲去。杜春浑身一激灵,吃力地爬起来,踉跄着跑向小白兔。
陈艳梅看着小白兔挡在车前,面色铁青。她悔恨自己没有早对小白兔下手,否则,不会出现诅咒成为现实的这一天。她将油门踩到底,四驱的车轮让吉姆尼没受到泥地过多的困扰,车身摇晃着朝沈千寻撞去。
沈千寻紧闭双眼,此刻,他就是死,也不会挪动半步。
在吉姆尼即将撞上沈千寻的那一刻,杜春同时赶到车前。他飞身一跃,本想和小白兔一起避开吉姆尼的车头,腿上的伤影响了发挥,只把小白兔推向一边,自己却留在原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陈艳梅不顾ABS的反抗弹脚,狠命踩死刹车。杜春知道此刻根本来不及爬起来,他拼尽全力,顺势向车头前进的方向翻滚。
耳边的雨声似乎发生变化,杜春知道再往前就是山崖,同时他感觉到吉姆尼车速在减慢,在悬崖边,他借着翻滚的惯力,反身站起来。好在整个脚掌都站在悬崖边,他心有余悸地往身后望了一眼。
刚回头看向真正朝他跑来的小白兔,没等他说话,吉姆尼来到跟前。陈艳梅及时踩住刹车,但吉姆尼在泥泞的山坡上,没能第一时间停下车。在杜春站起来的一瞬间,车身才停下,但最后的惯力,还是撞在杜春身上。
沈千寻纵身跃起,抱住整个身体都越过山体的杜春,两个人身上都是黄泥和雨水,丝滑得他不断脱手,最后只抓住杜春一条腿。
沈千寻勉强让自己身体钉在泥地里,不再随着杜春滑向山崖。他冲着满是泥点的吉姆尼前挡玻璃哭喊。
“下来帮我!”
陈艳梅下意识倒车,吉姆尼九十度甩尾,停在不远处。主驾驶车窗摇下来,露出她残缺的断臂。她没有下车,隔着大雨的天然屏障,看着挣扎的沈千寻奋力拉扯杜春。
她清楚,此刻若是下车,救下杜春的后果就是,她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逃走。
她伸出另一只手,把手铐和钥匙甩给沈千寻,挂挡。吉姆尼喷出白雾,甩起黄泥,向山下驶去。
沈千寻用脚钩住手铐,趁着杜春奋力起身抬手的功夫,立马铐住他的手,正要铐自己手腕的时候,被杜春叫停阻止。
“别拷自己,你也会掉下去。”
沈千寻愣神,他明白杜春的意思。他若掉下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漫天的大雨知晓。他转头看见悬崖边有一棵凸出的树干,立马铐在树干上。
杜春暂时得救,他奋力催促小白兔,“别管我,拐去追‘冷姨’。”沈千寻此刻不会丢下大春,不顾他的死活,陈艳梅跑了可以再抓,大春若掉下悬崖,再也回不来了。
沈千寻咬紧嘴唇,借着树干分摊杜春的体重,拼命拉住他的腿。指甲劈裂,触电般的剧痛,像是电流传导至全身,眼前逐渐发黑,大雨混为一片朦胧。他知道,自己快没有力气了,拼尽吃奶的劲,把杜春拉上来。
两个人躺在山崖边,回头望去。吉姆尼飞快向山下逃走,又突然停下来,向后倒车。用车尾顶着沈千寻开来的车,原地加油,沈千寻的车直接翻入山下。
吉姆尼没做半秒的停留,直接驶离,隐没在天地混为一色的雨幕中。
杜春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他被雨水呛得不停地咳嗽,好半晌才灵魂归位,“‘冷姨’,她咋变成这个样子了?”
“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沈千寻压抑自己想说出实情的欲望,告诉大春眼里的“冷姨”,其实是陈艳梅。
沈千寻将挂在树干的手铐打开,直接锁在杜春另一个手腕上。
此刻,天空的乌云像是完成了绩效考核,接到了下班的指令,立马收起大雨,随风而散。还没下班的太阳,接过岗位,阳光晒在两个人身上。
杜春看着手铐折射出来的阳光,好半晌,他闭上刺痛的双眼,不再言语。
沈千寻放开手,淡淡说道,“这次,她还是选择逃走。”在沈千寻眼里,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在看似绝境的情况下,都还有第二个选择。
1995年,陈艳梅躺在医院里,剩下杜春的那一刻,她若选择和冷冰清一起离开黑林市,当年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她在毁掉自己儿子的时候,如果选择不那么自私,让杜春正常参加公安联考,顺利从警,就不会害得那么多人丧命。
如今,陈艳梅选择丢下儿子杜春,独自逃走,后面会有什么样的恶果在等着她,现在无从可知,只有等到兑现的那一刻。
冯赖子如果在第一时间报告念家客栈重启的异样,就不会让沈千寻和杜春卷入这场本可避免的灾难。
整个寻亲过程中,直到最后,冯赖子都选择“信任”陈艳梅。他宁可让陈艳梅“绑架”女儿顾晓,选择自己做挡箭牌,也没有告发梅姐。
沈千寻理解却痛恨他们每一次的选择。
人是自私的,在极端情况下,会趋利避害,甚至只顾眼前的安全和利益。但这些每一次看似逼不得已的选择,不只是对自己,也对所有无辜的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沈千寻站起身,看向山崖远处的山谷。他暗自下定决心,要认真对待自己未来每一次选择,不只是要无愧于心,更要每一次选择后,拼尽全力。
此刻,沈千寻似乎明白了养父沈渊的遗愿,对他真正的期望。当时,既然沈千寻自己选择跳进火山口,就要承受岩浆炽热的焚烧,更要承担这一切所带来的后果。
沈千寻站起身,音色笃定地说道,“这次,她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