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千寻判断的那样,冯赖子没有动金佛爷。
四人组成的寻亲小组仓促上路,赶往“账本”中第一个目的地,绥源市二道岭村。几番周折后,他们找到了金佛爷的孙子,周沐辰,以及团伙最小的成员,迟冰。
冯赖子对女儿的思念毫无保留地转移到迟冰身上,他心甘情愿地在星星幼儿园里做义工。直到寻亲小组四人发现账本有人动了手脚。
冯赖子拉住陈艳梅,确定四下无人,追问她,“啧,杜春拿回来的残缺账本,是你安排的吧?”
陈艳梅冷喝一声。
“啧,账本里胡子明错配的信息,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冯赖子见陈艳梅没有否定,忍不住隐秘地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陈艳梅做手脚,把账本里孩子们错配,是想给杜春和沈千寻造成障碍。
错配的账本出自陈艳梅,说明她知道账本的真实信息。如果账本里面的信息彻头彻尾都是假的,他们找不到迟冰和周沐辰。
冯赖子是想问,这错误配对的孩子里,哪个是自己的女儿。
陈艳梅此刻邪火攻心,没人清楚她是四人中最憋屈的成员。她心里暗骂:齐俊鹏这个死鬼,死了都不消停,留下这么大个麻烦。
她心如火焚,面如止水。
好在早有准备,她早已经背地里通知迟冰,看好周沐辰,将姐弟俩“封印”在绥源市。
陈艳梅轻轻拍了拍冯赖子的脸,像是哄一只宠物,“你乖乖听话,我会告诉你女儿的下落。”冯赖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又立马做出顺从的模样。
几经波折,迟冰和周沐辰在账本中归位。
寻亲小组经过冷静分析,决定放弃账本中第二个地点川西,直接赶往第三个目的地,凤山亭。在木家园小区,寻亲小组即将摸到柳旭家的时候,陈艳梅心慌了。
过了凤山亭这道坎,只剩下锦山市最后一个孩子。
陈艳梅关掉对讲机,将冯赖子拉到20号楼侧面,“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冯赖子龇出牙花,“啧,谁待毙?”
陈艳梅看出冯赖子在装傻,她屏息压住将要喷发的火气。这个时候还不能惹恼冯赖子,留着他还有用。冯赖子见陈艳梅像是霜打的茄子,猜到她对目前的处境感到担忧。
小白兔和大春联手寻找账本里散落在各地的孩子,目前即将过半。等所有孩子都归位的那一天,就是陈艳梅暴露的日子。此刻,她一定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啧,谁知道,顾晓会不会是我闺女呢。”
陈艳梅靠着楼体也不反驳,双手抱住肩膀,紧闭双眼,两指捏着鼻梁,一只脚蹬在身后的墙面。沉思半刻后,她掏出一枚硬币。
“再开一局,怎么样?”
“啧,梅姐,还有这必要吗?”宛如胜券在握的冯赖子,对陈艳梅的把戏多少有些免疫。陈艳梅放下捏鼻梁的手指,抬头看向冯赖子。
半晌后,她钩钩食指,示意冯赖子靠近点。
冯赖子嬉笑着想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向前两步凑到陈艳梅面前。
陈艳梅挑起一侧眉毛,好心提醒他,“你咋知道,你闺女就一定在账本里?”
冯赖子愕然,身体一直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心中泛起一阵懊恼。
陈艳梅怎么会想不到,等他找到女儿就会第一时间出卖她——告诉小白兔和大春,冷冰清就是的陈艳梅,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既然杜春拿到的账本是梅姐有意安排,很有可能会把他的女儿抠掉……
陈艳梅此刻内心也十分紧张,她不敢给冯赖子过多思考时间,双手捧起他的大脑袋转向房顶。
冯赖子的目光落在楼顶,看见露出半个身子的沈千寻。
“想好了吗?现在还要不要赌一把?”
“啧,赌什么?”冯赖子喉结耸动,连续吞咽数次口水。
“随你,你是想赌顾晓是不是你女儿,或者赌要不要听我的话,还是赌,你的女儿在不在账本里,都行。”
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你追我赶逃命似的滑过黑油的大胖脸。陈艳梅不等冯赖子考虑清楚,直接抛出硬币。硬币在两个人面前的半空中打着转,发出微弱的蜂鸣,稳稳落在陈艳梅的掌心。
“选字还是人脸?说话!”陈艳梅见冯赖子干瘪的嘴唇上下蠕动,拿不准主意,她直接做出自己的选择。
“正面,人脸。”话音刚落,陈艳梅直接展开手掌。
“啧,别,我听你的。”冯赖子紧闭双眼,按住陈艳梅展开的掌心。
陈艳梅嘴角抹过一丝阴冷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可没逼你哦。”冯赖子就差要跪下来,再次表忠心,疯狂点头。
“小白兔不能留。”
陈艳梅沉声发出指令,一手推开冯赖子,另一只手将硬币扔进嘴里,转身走进树荫里,返回自己蹲守的位置。在她眼里,沈千寻这只小白兔已然成为她的心头大患。
***
傍晚的夜风轻轻拂过木家园小区,放眼望去,满是祥和宁静。唯有躲在20号楼顶楼拐角的冯赖子内心极度煎熬,仿佛整个人都被扔进火山口,即将跌入滚热的岩浆。
他紧闭双眼,耳道里充斥着小白兔的质问。
“你是谁?别跑!”
黑林,绥源,凤山亭。
踌躇半刻,冯赖子指望大春能上来救小白兔。焦灼间,大春的音色对讲耳机里响起,“小白兔,他出来了。”
冯赖子睁开双眼,“他”是柳旭的养父田沐。他握紧拳头,柳旭近在咫尺。
如果小白兔死了,寻亲行动也将被迫终止,最受益的是梅姐。而大春是陈艳梅的人,他冯赖子将再无靠山。如果没有小白兔,梅姐早弄死他千八回了……想到这,冯赖子把事先准备好的漱口水扔在楼梯上,借此把杀害小白兔的嫌疑引向杜春。
对讲里发出大春急促的音色,“小白兔?小白兔听见了吗?听见回话!”
清醒过来后,冯赖子不再犹豫,立马打开对讲机回复,“啧,我去看看。”
冯赖子救下支撑不住的沈千寻。
当小白兔从柳澜那里拿到柳旭的确切地址后,冯赖子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中梅姐的圈套。
对于陈艳梅喷射的愤怒,他以无赖应对,假装看不见。冯赖子没法把找到女儿的希望全压在梅子一个人身上。
寻亲小组找到了柳旭,冯赖子发现他并不是账本里所记录的女孩,一丝异样在心底冒头。
当柳旭跳楼自杀,并把杀害沈千寻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时,冯赖子心生侥幸。
小白兔和杜春在屋顶共享信息,把老关头基本抬出水面,冯赖子不禁后怕,幸亏当时自己没有直接动手,不然早被抓了。当他听到两个人对如何得来的账本还在不知所云的时候,他心里犯起嘀咕。
账本是梅姐通过齐俊鹏提供给杜春的,账本里面的信息铁定被梅子动了手脚。那她为何还是给出孩子们真实的信息,只是打乱了顺序?这么干无异于给自己埋雷……冯赖子苦思冥想,按照陈艳梅的行事作风,肯定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冯赖子眼前浮现出梅姐那双阴狠的眼睛,宛如母兽一般,随时会给他致命一击。
炎炎烈日下,冯赖子不禁打起寒战,恐惧感包裹着这位心力交瘁的老痞子。最后,他们合力救下杜春,冯赖子看着面色苍白的陈艳梅,当即决定趁她病,要她命。
四人和柳旭下楼,沈千寻和杜春故意落在后面。冯赖子先行一步拉陈艳梅躲到墙角的树丛里。
“啧,梅姐,你玩得够大了,现在该结束了。”
“你要干什么?”
“啧,你现在马上告诉我女儿的下落,否则,我立马告诉小白兔你不是冷冰清。”冯赖子挑起眉毛,贼兮兮地看向陈艳梅。
“好啊,顺便也自首,杀人未遂。”苍白的脸掩饰不住陈艳梅阴狠的面色,梅子的意思是,他若敢告发,她就会拉他下水。
冯赖子刚想反驳,柳旭已经承认,是他把沈千寻推下楼顶。冯赖子满脑子疑惑,弄不清楚柳旭为何冒领杀人的罪名。他目光不自觉地和陈艳梅对视,试探性地问陈艳梅。
“啧,是你,让柳旭替我顶罪?”
陈艳梅不反驳也不承认,掏出一张快递单拍在他的脸上,“你以为柳旭凭啥给你顶罪?”冯赖子拿过快递单,收件人地址是木家园小区。
“你以为,我会没有后手?”
小白兔和大春走出单元门,陈艳梅努嘴提示冯赖子,“小白兔出来了,你去啊,要不我替你喊他过来?”冯赖子脚底像是踩在棉花上,反水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就已经呛得他气力散尽。
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陈艳梅的预料,她提前寄过来的四人组同框的照片,田沐和柳澜夫妇都没有看到,唯独柳旭一个人收到了照片。
在四人组的“威逼利诱”下,柳旭的养父母田沐和柳澜扛不住压力,道出收养儿子的过往,并指认当年的人贩子是胡子明。同时,沈千寻卧底身份被扒开,杜春执意要把他踢出寻亲小组。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冯赖子内心却慌乱得不知所措。
小白兔若离开寻亲小组,下一个死的人就有可能是他冯赖子。眼下,冯赖子没法确定自己的女儿在不在账本里,他不敢和陈艳梅彻底决裂。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既能“不得罪”陈艳梅,还能让沈千寻相信他。
冯赖子下定决心,坐在沈千寻身旁,展开掌心,拍在沈千寻的手背上。这是他的一线生机。
果然,敏锐的沈千寻面对冯赖子突如其来的自曝照单全收。
小白兔像疯狗一样对他拳打脚踢。冯赖子有些扛不住了,那一刻他想,就这样吧,把所有内情都告诉沈千寻。陈艳梅似乎看出他的意图,举起粗大的树枝将他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