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耗子婶看来，林金贵身上的不是肉，那是奶奶的爱！
一身肥膘从哪里来，还不是全家人好吃好喝给喂出来的！
面黄肌瘦，那叫穷酸！
白胖白胖，才叫福气！
“放你娘的罗圈屁！你家菜地没浇粪，都进你的逼嘴了，要不咋恁臭！老贱人养出来的小贱人，下边痒痒就去找男人发洋贱去，少来跟老娘卖你的骚！”
耗子婶一连串致命攻击，她本着速战速决的态度，着急回家给林金贵蒸鸡蛋羹吃。
大孙子都流了那么老多血啊，不赶紧补一补，那还得了？
但赵阿凤只当这个老妖婆在心虚。
想想也是啊，李天宝一向都很听自己的话，她都说了，绝对不许他上山，正常来说，儿子是肯定不会和自己对着干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林家那小崽子给撺掇的！
也怪李云舟那个养不熟的，要是有个哥哥陪着玩，李天宝就不觉得孤单了，也就不会跟林金贵走得近了！
赵阿凤理直气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耗子婶的鼻尖，咧嘴大骂：“我卖你祖宗十八代！我好好的儿子被你孙子骗到山里，断了一条腿！告诉你，要是天宝瘸了，以后娶不到媳妇，我就把你孙子的腿也打折！”
在乡下，儿子娶不到媳妇，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所以，耗子婶顿了顿，还真的探头看了一眼躺在门板上的李天宝。
抬着李天宝的，是李栓柱的几个族中兄弟，他们一听侄子被人给害得断腿，一个个的都过来帮忙来了。
至于李栓柱这个当爹的……
他嫌丢人，不肯一起过来。
李天宝一个半大小子，跑到山上去玩，竟然摔断了腿，传出去真够让人笑掉大牙的。
为了这个，李栓柱和赵阿凤也撕扯了半天，他脸上被抓了几道。
一看破了相，李栓柱更是躲在家里，说什么都不露面。
李天宝的左小腿不能动，他躺在门板上，哎哎呀呀的直叫唤，希望他娘能赶紧带自己上医院。
赵阿凤不是不心疼儿子，只是她不得先把医药费从林家要来？
“看啥看，你能看好咋的？我儿子这腿要去大医院治，你先拿五十块！”
五十块！
她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耗子婶气得一个倒仰，还五十块，她儿子这是啥腿，金华火腿吗？
“做梦，五分钱我都不给你！腿断了那是他活该，我孙子撞破了脑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个千人骑的敢来要钱？”
耗子婶把手里抱着的林金贵往前举了举，相比之下，她孙子脑袋上白花花的一团纱布，果然更抢眼了一些。
听见争吵声，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赶了过来。
这个季节，农活少，人就闲。
三老四少的无事可干，不是聚在一起胡吹海侃，就是钻被窝生孩子。
不信，去看看六七十年代的乡下孩子，是不是年末出生的居多？
因为冬天不用干活嘛，也就剩下和媳妇睡觉这点乐子了！
但太阳还没下山，睡媳妇显然有点早，一听说耗子婶和李栓柱家的对上了，那就跟县文工团来慰问演出一样，精彩不容错过！
“弟妹，那啥，你听我说一句，是你家天宝来找金贵上山的，我娘不放心，还叫我跟着。这件事其实是意外，它是这么一回事儿……”
跟在耗子婶身后的林山被迫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他也不想掺和，但两个孩子都受了伤，还都不是轻伤，不管咋说，得分辩清楚。
等林山说完，他媳妇朱翠红的脸已经跟锅底一样黑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人家牵驴，他家林金贵拔橛子，好处没得到，还把脑袋磕出血！
明明就是李天宝闹着要找什么野蜂蜜，没人跟他去，他就忽悠林金贵，耗子婶也是一个眼皮子浅的，跟着俩娃娃瞎胡闹，还搭上她男人！
朱翠红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耗子婶的后脑勺，恨不得捡块石头也砸上去！
让她挑大粪，真是便宜她了，应该让她去游街，让她蹲班房，让她吃枪子儿！
听完，赵阿凤也是眼皮子一跳。
照林山这么说，她儿子确实不占理啊。
说来说去，他们还欠人家林山一个人情呢，到底是人家把李天宝给拽上来的！
但赵阿凤显然不会承认！
她吧嗒吧嗒嘴，胖乎乎的脸上浮起两团羞红：“别介，叫谁弟妹呢，我可不是你弟妹，别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想占便宜！人家是良家妇女！”
林山愣了愣，等反应过来，他都气傻了。
这娘们儿说啥呢，他占她便宜？
他馋肉馋疯了，才惦记赵阿凤这种长相，这种身段的？
“姓赵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打我男人的主意，我呸！”
之前还一言不发的朱翠红也加入了战场，原因很简单，她不能让林山的名声臭了！
李栓柱虽然老实听话，可他整天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着实比不了高大健壮，面目坚毅的林山。
果然，朱翠红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旁边已经有围观群众用那种暧昧的目光在打量他们两伙人了。
眼看着话题跑偏，耗子婶愤怒地剁着她的小脚，呼哧呼哧直喘气：“我金贵有状元之才，我金贵是文曲星下凡，你害得我孙子磕了脑子，还敢逼逼叭叭，真当我林家没人了？”
赵阿凤之所以底气那么足，还不是因为她叫来了几个本家？
耗子婶不甘示弱，也嗷嗷喊着，让林山去请林家还健在的老叔公。
学红生产大队是一个多姓氏杂居的大队，大队上姓啥的都有，只是相对来说，姓顾的人家偏多一点，也是因为顾家几代都很能生儿子。
但姓林的也有七、八户了，不比姓李的少。
耗子婶一家人嫌狗憎，不过，一旦涉及到和外人的利益冲突，一笔写不出两个林，林家老叔公还是会出面维护的。
不多时，颤颤巍巍的林家老叔公来了。
吃饭吃到一半的大队长顾建国也来了。
得到消息的顾家人也来了。
在空旷的田间小道上，各方势力悉数登场，妇女们纳着鞋底，嗑着瓜子，爷们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将李家人和林家人围成一个大圆圈。
“最少一颗糖，买定离手，选李家赢的放这里，选林家赢的放这里。”
不远处，顾修竹蹲在地上，拿树枝在地上圈起两块区域，正在对着大队上的二十几个小孩讲解着游戏规则。
“要是手上暂时没糖，也可以先欠着。”
顾修竹又大方，又善解人意，引来小萝卜头们的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