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学信今天还不是空手回来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尼龙兜子，里面是铝饭盒，装着满满一饭盒的红烧肉。
这是他师父特地从国营饭店买来的，说是小徒弟脑瓜聪明，今晚给他加个肉菜，打打牙祭。
吃肉是小事，主要是得到了师父的肯定，所以，顾学信一路都高兴地吹着口哨。
结果，这份好心情，在他回家之后，听说了乖乖小闺女险些出事，一下子就消失了！
别看顾学信现在好像挺稳重的，但那是没遇到事儿，一遇到事儿，他仍旧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霸王头子一个。
“我去踹死那臭小子！”
顾学信把双手捏得咯咯直响。
吓得孟盼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连连摇头：“别瞎说，杀人不偿命吗？”
就在这个时候，林家父女走进了顾家。
顾学信的眼睛通红，一见到他们，他气得都笑了：“林海，你还有脸来我家？你就不怕我把你另一条腿也给砍了？”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狰狞了，林七妮明显瑟缩了一下，往林海的身后躲了躲。
她是真的恨林金贵，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他惹谁不好，非得惹到顾久甜。
那不比捅了马蜂窝还要命吗！
林海早就料到顾学信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他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林七妮，然后艰难地挪动了几步。
“你要打要杀，就冲我这个当爹的吧。”
林海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
站在一旁的林七妮尖叫道：“别打我爹！我爹已经抽了金贵一顿了，他现在都下不来地，昏过去了！”
她没撒谎，林海这一次没收着，算是下了死手。
冯素娟都哭晕了，也没能拦住他。
林金贵被抽得皮开肉绽的，整个后背，以及腚，全都烂了。
而且林海发话了，不给他上药，就这么挺着。
要是熬不过去，那就是天意，活该他成绝户头，命里没儿子。
等林七妮一口气喊完，孟盼娇把林家彻底分家的事情简单地跟顾学信说了一遍。
他一听就冷笑了起来：“真出息，拿我闺女做筏子，你长本事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被顾学信这么赤果果地指出来，林海还是觉得一张脸烧得慌。
“拿走你的东西，我也不要你的钱。姓林的，你给我记住，从今天起，咱两家就是死仇，解不开那种。你回去告诉林金贵，以后他最好别犯在我手里，不然他的死法肯定比淹死还惨！”
顾学信阴森森地开口，怒视着林海。
张了张嘴，林海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最后，他只好灰溜溜地带着东西，领着林七妮走了。
整个大队上，顾氏一族的人口很是不少，平时也很团结，要不了两天，等他们听到消息，林家的日子就会开始难过起来。
别看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泥腿子，但越是这种闭塞的地方，越看重人际关系。
被人孤立甚至被人仇视的滋味儿，好好尝一尝吧！
这就是顾学信要的效果。
当然了，这也是建立在幸好顾久甜没出事的基础上。
她要是真有个好歹，顾学信才不管那些，先杀过去再说！
毕竟，大家不都说嘛，杀人偿命！
尽管饭桌上有喷喷香的红烧肉，但一家人吃得味同嚼蜡，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担忧情绪中。
“我没事，哪里都不痛！”
顾久甜举起小胳膊，努力展示着她的强壮。
她不希望大家因为自己而失去笑容。
“奶的乖宝，这几天就不出去玩了，就在家待着，奶给你做好吃的。”
顾老太太心疼极了，一把把顾久甜抱在怀里。
感受到她的关心，顾久甜虽然不想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正好快上学了，趁着还有时间，她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免得成为一年级小豆包之后，想干啥都没空！
当天夜里，林金贵发起了高烧。
冯素娟又是拿酒给他擦身子，又是拿冷毛巾敷额头，但那温度就是下不去。
“他爹，求你了，让我带着金贵去卫生所看看吧！”
她哭求道，一双眼睛已经肿得像桃子。
林海面色冷酷：“要是叫人看见，你让他们怎么看我？”
冯素娟拽着他的衣袖，继续哀求：“顾家要是还不解恨，等金贵好了，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林海不耐烦地抽出了手，怒喝道：“都是你惯的！孩子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
别看耗子婶偏心，但让他亲口指责亲娘，林海还是说不出口。
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他干脆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冯素娟的头上。
眼看着林金贵烧得开始说胡话，身子都直抽抽了，冯素娟以前听人说过，小孩发烧要是烧狠了，会烧坏脑子，变成傻子。
一咬牙，冯素娟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到院子里，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往自己额头上一砸！
“你、你干啥！”
看到一脸是血的冯素娟，林海也慌了。
“我现在可以去卫生所了吧？”
冯素娟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一脸麻木地问道。
等到了卫生所，大夫给林金贵测了体温，一看就大吃一惊：“哎呦！这烧得够狠的了，要是再耽搁下去，非得出事不可……你这脑袋又是咋了？”
大半夜的，大夫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冯素娟求大夫先救孩子，不用管她。
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林金贵的体温总算降下去了。
一宿没合眼的冯素娟终于放心了。
她脑袋上缠着纱布，血渍隐隐透出来，更衬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个死人。
冯素娟看到林金贵还在睡着，她和大夫说了一声，准备回家做点吃的，再拿过来。
一路上，不少人都瞧见了冯素娟，只是没人主动前来搭话。
谁不知道林家那小子差一点都成杀人犯了？
看样子，估计是昨晚挨了他爹一顿好打，半夜又被送到卫生所了，也是活该！
这件事迅速成为大队上的头条新闻。
有那么一两个唱反调的，比如一个尖嘴猴腮的媳妇，她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心理，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一撇嘴说道：“不是没出啥事嘛，咋就不依不饶的，我看金贵那孩子就是闹着玩。”
旁边一个大娘呛声：“有这么闹着玩的？赶明儿叫人把你儿子也推河里玩玩？”
那媳妇顿时急了：“我儿子才多大，这不是害人吗？”
又有人讥笑道：“切，人家顾家小孙女比你儿子还小半岁呢，得了，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我看呐，这老林家是一坏坏一窝，从老的到小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惹来一众人的附和。
别看林家分了家，名声是彻彻底底的臭了。
等第二天，连知青点那边都听说了。
趁冯素娟去做饭，林七妮在林金贵的脸上用力抽了几巴掌。
那也不解恨！
她好气，气自己的计划彻底泡汤。
原本，林七妮想要拉拢知青，让知青替她说好话，甚至帮忙施压，让家里同意送她上学。
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