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喊一声“李狗儿”的李天宝瞥见李云舟的脸色，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赶紧把这三个字咽了回去。
“那个，我有事，我真的有事！”
李天宝摸了一把他放在怀里的油纸包，似乎又有了底气：“你现在不喊她，等她明天一早醒过来，肯定生你气！”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只见李云舟微微拧了一下眉尖，转身去叫顾久甜。
小姑娘睡得那叫一个沉，被窝里被她睡得暖意融融的，熏得她白皙的脸颊都微微泛起红晕，令李云舟很不舍得就这么把她叫醒。
他犹豫半天，还是取过顾久甜的衣服，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听说李天宝来了，原本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顾久甜一个激灵，顿时精神起来。
“快走快走！”
她急三火四地穿起衣服，连袜子都没穿，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
看到顾久甜这么急着去见李天宝，跟在后面的李云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俩之前还互相仇视呢，这才没多久，咋就忽然有了来往，而且，还专门瞒着自己？
李云舟感到胸前升腾起一股涩意。
接过油纸包，顾久甜当着李天宝的面，飞快地打开它。
里面的硬皮本子一下子映入眼帘。
她翻了翻，看见本子里写满了娟秀小字，一看就是女人的笔迹。
还真是日记！
顾久甜又惊又喜。
“我没骗你吧？快把螺蛳给我！你说话算话！”
李天宝洋洋得意，晃着他的大脑袋。
“我说话肯定算话！但你这个样子，你咋拿回家？螺蛳被我放在木盆里，你确定你端得了？”
重新把本子包好，顾久甜皱眉问道。
但她显然还不清楚李天宝的决心——
他立即脱掉上衣，催促顾久甜赶紧把螺蛳从盆里捞出来，都包裹在衣服里，好让他兜着带走！
深夜，一个小白胖子只穿着一件红色小背心，瘸着一条腿，拎着一兜螺蛳，一蹦一跳地行走在无人的乡间小路……
顾久甜只要想一想这幅画面，就觉得李天宝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这不是讨厌，这是瘆人啊！
“给，云舟哥哥，这是给你的。”
拉着李云舟回到自己睡觉的小隔间里，顾久甜脱掉鞋子，赶紧把冰凉凉的小脚丫塞进被子里取暖，又顺手把那本日记递给他。
“给我的？”
李云舟愣住，没有伸手。
“快拿着呀，这是我跟李天宝换的，他说李栓柱一直藏着它，好像是你娘留下来的。”
顾久甜把东西往李云舟的怀里一塞，脱了外套，灵巧如一尾小鱼似的，重新躺回被窝。
刚才在院子里站着，真冷啊！
她打了个哆嗦，还是觉得被窝里最舒服。
李云舟在听到是他娘留下的东西之后，整个人明显呆住，过了好几秒钟，他才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
他难掩激动，手指都有一点颤抖。
“啊，云舟哥哥，你……你、你识字吗？”
猛地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顾久甜脱口问道。
但话说一半，她又担心这个问题会伤到李云舟的自尊心，于是就结巴了一下，但还是问了。
知道她揣着什么样的小心思，李云舟心里一疼，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
“简单的，还认识一些。”
他斟酌道，想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我之前在牛棚里干过几个月的活，那里的老刘头有空就教我认几个字。”
老刘头可是大文化人，听说以前在大学里当老师呢，大学生已经很了不得了，他居然还能教大学生，那不是更了不得？
只是，从前的了不得，到了现在，就什么都不算了。
“那太好了，你快看看里头都写了什么？”
顾久甜相信了李云舟的说辞，并没有怀疑。
她知道，他很聪明，就算没机会读书，但跟着老刘头认一些字，是肯定难不倒他的。
李云舟吁了一口气。
他不想骗她，有时候说了一个谎，就要说更多的谎去圆它。
但他又能说什么？
说了，只会吓坏了她，令她对自己产生恐惧，甚至厌恶，憎恨。
他们上辈子的纠葛太复杂了，李云舟不想让顾久甜知道那些。
“云舟哥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眼看着李云舟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彷佛什么情绪都有，但就是没有喜悦，顾久甜越看越紧张，连忙坐起来问他。
他不会认为是她多管闲事吧？
听见她的声音，李云舟清醒过来。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顾久甜的身边，用双手环住了她。
在外面站久了，李云舟的身上有些凉，顾久甜连忙也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抱住他，努力帮他取暖。
“云舟哥哥？”
等了半天，顾久甜疑惑地抬起头，蓦地看见李云舟的眼角似乎闪过一抹晶莹？
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想不到，就在下一秒钟，那滴眼泪真的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缓缓滑到李云舟的下巴上，要坠不坠的。
顾久甜几乎看傻了。
她以为她娘落泪的样子就已经算是顶顶好看的了，哪成想李云舟落泪的样子竟然别有一种少年独有的病态美，那种美是脆弱的，是需要被人呵护的，也是稍纵即逝的。
顾久甜什么时候见过李云舟的这一面啊？
他平时都是又冷又酷的，挨打挨骂也不吭声。
李云舟这么一示弱，可把顾久甜给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明明难受，却非要故作坚强什么的，简直就是打动女生的不二利器啊！
只是李云舟没有给她继续看下去的机会，他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揩掉眼泪，脸上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我很高兴，我们甜甜真能干。”
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把脸深深地埋在顾久甜毛茸茸的头发里。
这是害羞了？
顾久甜很体贴地没有戳破李云舟。
“快看看！既然李天宝说他爹把它藏得很严实，还故意不交给你，他心里肯定有鬼！”
过了一会儿，顾久甜实在等不及了，伸手推了推李云舟，提醒他要做正事。
而且，她心里也暗戳戳地想跟着一起看看呢！
“快，地上冷，你上来！”
顾久甜压根没考虑过男女有别，别说她现在还是小屁孩，就是李云舟也才十一岁，有啥好避讳的？
她的话，倒是让李云舟忸怩了一下。
这是顾久甜睡觉的地方，三更半夜的，他留下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要不要留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