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李云舟放开了顾久甜。
她低头，看着自己嫩藕似的小胳膊上果然红了一圈。
顾久甜皮肤白皙，这痕迹很是醒目。
李云舟自然也发现了，不过，他强迫自己马上移开视线，而且不向她道歉。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服自己，比起她上辈子对自己做过的那些恶事，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他又觉得，这样去对待一个小孩，也并没有任何成就感。
“你不跟我一起回家，我就不走！”
顾久甜揉了揉手腕，开始耍无赖，反正她是小孩，自然要充分利用小孩才有的优势。
李云舟被逗笑了：“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随便你，你在这里待一宿都行。”
其实，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对着她的时候，说的话要比平时多多了。
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
“你为什么讨厌我？”
憋了半天，顾久甜还是哼哼唧唧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想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出生就是顾家的掌上明珠，等她会说话，会走路了，不说人见人爱吧，也差不多。
只有两个例外：林七妮和李云舟。
前者，顾久甜并不怎么在意，但她一直想不通后者为什么也对自己抱有隐隐的敌意。
明明他和顾学信，还有顾老太太的关系都很不错啊！
顾家，是极少数还能和李云舟有些往来的人家了，他太独，像刺猬，像野狼，谁也无法靠近。
李云舟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我是活过一辈子的人。
“没有，”李云舟只好撒谎，“我就是不喜欢小孩。”
这是什么狗屁回答？
顾久甜跺跺脚：“你自己也是小孩！”
不过才十一岁，装什么成熟呢！
她想，要是李云舟知道她拥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看他还敢不敢得瑟！
连她现在都老老实实装懵懂，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爆发中二病？
李云舟并不反驳她，只是伸手在顾久甜的辫子上摸了一下。
“干嘛？”
她没有躲开，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李云舟摊开手心给顾久甜看，是一片树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她头上，又夹在发梢里。
那是一片心形的叶子，脉络分明，难得的是形状十分完整，乍一看起来像是一颗爱心。
顾久甜想把它丢掉，李云舟却抢先一步，手一扬，就把树叶丢出去了。
她略显遗憾地冲他喊道：“哎，别扔呀！”
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叶子了。
做成书签的话，肯定很好看。
顾久甜有点憋屈地撅了撅嘴巴。
这个时候好玩的东西太少了，物质极度匮乏，一张纸，一支笔，一个书签，一条手帕，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走吧。”
就在顾久甜深感可惜的时候，李云舟已经站了起来。
“啊？”
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不是说让我和你回去？”
顾久甜赶紧点头：“嗯，我奶说了，叫你以后来家里吃饭。乐意住下也行，吃完就走也行，你自己做主。”
顾老太太显然早就想到，李云舟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也没有强迫他一定住在顾家。
说完，顾久甜也明白过来。
“你答应啦？”
她既开心又意外，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看吧，只要有她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想必顾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才把这一光荣艰巨的任务交给小孙女！
李云舟不置可否。
他打算先去顾家摸一摸那里真实的情况，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低头看了一眼兀自高兴的小丫头，李云舟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趁她还小，应该还能把性子掰过来吧？
应该……吧？
李云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这辈子，让她做个好姑娘，找个好男人，以后好好生活，也算是对得起曾经夫妻一场的缘分了。
对她，他永远做不到完全的狠心。
从前是，现在……也是。
“快走，云舟哥哥，我奶炖了肉，好香好香！”
顾久甜还不知道抓那头麂子其实也有李云舟的功劳，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吃肉了！
跑了两步，发现他还站在原地，顾久甜折回去，一把拉住李云舟的手，拽着他一起跑。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被她拽着也跑了起来。
傍晚的风，有一点点凉，每每拂过脸颊的时候，都让李云舟感到丝丝爽快。
没人知道他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着，掌心里藏着一片树叶。
就像没人知道他的妥协。
李云舟的到来，除了王大丫表现出了意外，顾家其他人没有一个感到惊讶。
不过，王大丫的心中飞快地盘算一番，就果断闭上了嘴。
她知道，李云舟一直没念书，从小干活，如今已经十多岁了，很快就是一个壮劳力。
没什么开销，又能干活，还能从李家要一份粮食，天底下还有比养活一个李云舟更合算的事情吗？
王大丫再次佩服起婆婆来。
敢情这才是真厉害，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就把好处紧紧地攥在手里！
这一刻，王大丫注视着顾老太太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敬！
当然，要是顾老太太知道这个二百五是这么想的，肯定想拿笤帚疙瘩抽死她。
“送去了，咱们也吃饭吧。”
顾学信先把汤给孟盼娇送进屋里，对顾老太太说道。
孟盼娇要喂奶，不能吃太咸，坐月子也不能吹风，所以她单独吃饭，不和大家在外面一起吃。
“来，吃饭。”
顾老太太先盛了满满一勺子肉，倒在李云舟的饭碗里，让他多吃。
难得肉多，顾老太太挥挥手，也不分了，叫大家随便吃。
肉炖得烂烂的，不柴不硬，连土豆都吸饱了肉汁，鲜香入味，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吃饭不积极，思想一定有问题！
饭桌上，没人说话，都在低头猛吃，实在顾不上别的了。
顾久甜拿余光去瞥李云舟，看到他吃饭的速度虽然快，但很文雅，并不粗俗恶心，她不免有点惊讶。
还以为像他这种常年吃不饱的人，一拿起饭碗就会狼吞虎咽呢。
饭后，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顾老太太询问李云舟以后的打算。
顾建国到底没有拦下来，李栓柱求着大队会计写了一份断绝关系声明，父子二人都按了手印。
至此，李云舟没有家了。
他还没有成年，无法自立门户。
顾建国愁得不行，左思右想，他找了顾老太太帮忙，求她暂时看管李云舟，哪怕只是给他一口饭吃。
“老婶婶，你就当帮帮我，等过几年就好了。”
顾建国这么说。
不过，顾老太太没有一开口就让李云舟留下来，而是想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过了很久，李云舟都没有回答，顾久甜替他捏了一把汗。
哪怕他在家里睡柴房，好歹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
现在连柴房都没了……
除了顾学信之外，没人知道那个山洞的存在。
顾老太太也暗暗叹气，这么倔的孩子，以后会不会走岔路，做错事？
谁知道，李云舟抿着嘴唇，向前走了两步，直直地跪下，冲着顾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顾奶奶，以后我会孝顺你。”
李云舟的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很亮，亮得甚至有一点吓人。
顾老太太一愣，紧接着，她就连连应了好几声，叫他赶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