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暂时安全，顾久甜一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树下正好有一块大石头，应该经常有人坐，上面干干净净的。
“我们去那里说。”
她领着几个女孩走过去，然后又从小书包里取出一把木梳。
“只要你们人人买一个，我就教你们一种新的编辫子的方法。”
顾久甜挥了挥手里的木梳。
女孩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里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又是蠢蠢欲动。
她们的身上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又都留了长发，除了高矮胖瘦不同，其他的几乎都一样。
这年头流行梳俩辫子，让辫子垂在胸前，几个女孩也不例外。
一听这话，圆脸姑娘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头：“那我买一个。”
她形象不突出，又怕剪了短发更难看，老早就想换一个发型了。
“别的姐姐呢？”
顾久甜扭头去看其他人。
“哎，你们也买了吧，等这个月发工资我请你们吃桃酥！”
圆脸姑娘很大方地承诺道。
“哎呀，平时吃了你多少零嘴，不就买个头绳，五毛就五毛！”
“看看她能教成啥样！给，五毛钱！”
眼看做成了第一笔生意，顾久甜也不拿乔，直接让圆脸姑娘坐下，拆了辫子，手指灵活地在发间穿梭起来。
很快，她就编好了。
这可是以后风靡全球的鱼骨辫！
只是现在还没看见身边有人这么鼓捣头发。
“哎，还真挺好看的！”
“这小孩手好巧，我都没看清，她就编好了！”
她们啧啧称奇，让看不到自己新发型的圆脸姑娘很是着急。
见状，顾久甜再次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两个小镜子——这是她从两个伯娘那里借来的。
她一前一后举着小镜子，圆脸姑娘左右端详着脑后的发辫，一脸兴奋。
她发誓，整个纺织厂都没第二个人梳这个发型！
“我再梳一遍，姐姐们注意看，肯定都能学会。”
顾久甜拉过另一个女孩，也如法炮制，给她编好了鱼骨辫。
这一次，她特地放慢动作，让大家都能学会。
果然，她们都记了下来。
几个人还约好了，等今天下班之后，一起回宿舍练习，一定要编得又快又好。
“要是都编这辫子，那咱们不还是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圆脸姑娘十分泄气。
顾久甜抿着小嘴，保持着笑容，也不说话。
“小妹妹，你是不是还会别的？我们要是多买一点，你答应过的，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仨！”
圆脸姑娘十分上道地主动询问。
“好呀，你们多买，我也多教你们，以后你们梳辫子的时候错开，就不会一样啦！”
嘿嘿，顾久甜等的就是这句话。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顾久甜的身边围了一波又一波的纺织女工。
一开始，她们听说一个发绳要卖五毛钱，全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但一看到顾久甜展露出来的手艺，一个个又都拿着钱往前挤，生怕晚了就学不到了。
什么鱼骨辫，鱼尾辫，蜈蚣辫，瀑布辫，淑女辫……
为了赚钱，顾久甜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编发方法都拿出来了！
等五十个发绳卖光，她几乎落荒而逃。
为啥？
还有人没买到，也没学到，不许她走呗！
“小姑娘，明天你还来吗？”
有人不死心地问。
顾久甜一边跑一边喊：“不了，我要上学去了！”
笑话，她哪里还敢再来，最起码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了。
不然的话，动静闹得这么大，早晚会被眼红的人给举报喽！
还是见好就收，何况她的红线和皮筋也都用光了。
口袋里的钱都没揣热乎，顾久甜就已经琢磨着要把它们花出去了。
铅笔，橡皮，本子……
这些最基本的学习用具，如今却还是稀罕物。
有些孩子哪怕上了学，也没有新铅笔用，都是大的用完给小的，传来传去就剩下一个铅笔头，握都握不住。
作业本就更奢侈了，很多人都是拿缝衣线把一摞草纸一缝就代替了。
但顾久甜可不想让自己和三个哥哥这么惨。
他们想要有出路，就必须好好学习，没有其他选择。
“阿姨，我要四支中华铅笔，两块橡皮，还有……”
柜台好高啊，顾久甜踮着脚，口齿清晰地对关小萍说道。
铅笔必须一人一支，至于橡皮嘛，回去切开，买两块就够了。
她对自己的勤俭持家感到非常满意。
打量了顾久甜两眼，关小萍耷拉着脸，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
这小丫头要是只看不买，故意耍着她玩，就别怪她动手，非得把她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关小萍气哼哼地想着。
遗憾的是，顾久甜很快就掏出了几张毛票，一分不少地把钱给付了。
这下子，就连关小萍也不得不犯了嘀咕。
孟盼娇的婆家到底是啥条件，居然一口气供四个娃去读书？
她不就是一个乡下泥腿子嘛？
就在关小萍犯合计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关小萍拿眼尾一扫，得，又是一个穷酸的！
这男人长得不错，只是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块补丁，两个袖口都快磨烂了。
他进门之后，先四处看了看，然后才走到孟盼娇所在的柜台前。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同志，我想看看手表。”
早在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孟盼娇就已经站直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为人民服务。同志你好，请问是给男同志还是女同志戴呢？我帮你介绍一下。”
孟盼娇问道。
那男人明显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自己遇到一个这么好脾气的售货员。
以前来买东西，遇到的售货员哪一个不是鼻孔朝天啊？
他都做好了东西还没看见，先被损上几句的准备。
“给我女儿。”
中年男人赶紧说道。
“这块比较适合，我拿出来给你看一下……”
孟盼娇挑了其中一块手表，表盘相对小一点，看起来十分秀气，很适合年轻女性。
瞧了半天热闹的关小萍不禁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过来。
“我说，不买别瞎看，别上手乱摸啊，摸出来一手印子以后卖谁去？要是人人都闲着没事就过来看一眼，我们还工不工作啦？”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一席话，说得那男人很不好意思，他急忙摆手：“我不摸，我就看看。”
“手表那么贵，阿姨，你买手表的时候没看看吗？”
还没走的顾久甜小手一指，指着关小萍腕上的手表，她满脸好奇地问道。
“你个小孩懂啥，我这块表要一百二十块呢，我看了半年才舍得买……”
这块手表是关小萍的心肝宝贝，她一激动，不小心把真话给秃噜出来了。
等反应过来，她懊恼得要死，只能恨恨地瞪着顾久甜，嫌她多事。
顾老太太不是吃素的，死丫头敢瞪她孙女，她立马瞪回去，而且是加倍瞪回去！
隔着空气，俩人无声对决。
计划经济时代，不少人连买个针头线脑都得合计半天，更何况是手表这种大件呢？
关小萍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她只是习惯性颐指气使罢了。
“这是从海市那边来的货，全公社就一块。你看，这个表针……还有表盘……在这里拧发条，就能给手表上弦……”
孟盼娇指着手表，不疾不徐地介绍起来。
听了一会儿，关小萍有点懵了，她咋懂这么多，也没看见她戴过手表啊？
自己当初买了手表，回家偷偷研究了半个多月才弄明白呢！
这个农村妇女居然说得头头是道的。
不过，关小萍很快就不难受了。
说再多，也是对着一个穷鬼，没钱没票的，只看不买，绝对又是来过过眼瘾的。
她平时见多了。
嗤，哪怕孟盼娇磨破嘴皮子，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