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关小萍猜得一样，等孟盼娇说了半天，那男人却没有掏钱的意思。
“我再看看。”
他说道。
孟盼娇也不觉得失望，而是点点头，然后认认真真地把那块手表放回去。
“我还想看看收音机。”
男人又说道。
于是，孟盼娇又带他去看了收音机。
供销社里没有其他顾客，关小萍索性抱着手臂，靠在柜台上，上半身前倾，一门心思看起了热闹。
“嘿，还真有不害臊的！”
她挖苦道。
顾老太太是真的听不下去了，这要不是她儿媳妇的同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给儿媳妇难堪，她老人家早就亲自教这个碎嘴丫头怎么做人啦！
她一拉顾久甜，气哼哼磨牙：“走，咱去看你干妈！”
祖孙俩难得出来一趟，还得去瞧一瞧大着肚子的廖颖，带了不少农家特有的吃食给她。
余光看到婆婆和女儿一起往外走，孟盼娇朝她们点了点头，继续和男人说话。
其实，她也知道，像是瓜子糖块之类的，别看毛儿八分的，架不住卖得多。
至于大件儿，一年半载的卖不出去，也再正常不过。
和关小萍打赌那事儿，孟盼娇表面上再镇定不过，只是心底也没谱。
“小同志，这收音机我要了。”
学会了怎么调节频道和音量，男人似乎下定决心了，对孟盼娇说道。
没卖出手表，但却卖出收音机，对孟盼娇来说，仍是意外之喜。
她立即笑着应声：“好，您再试试怎么调台，这机子的质量是再好不过的。”
早在男人说要的时候，关小萍的脸就拉得老长。
结果，这还没完呐！
“身上钱不够，我回办公室取钱，那手表也要了。”
男人交了钱票，拿起收音机就走，临走之前，还特地叮嘱孟盼娇一声：“多说十分钟，劳烦你等等。”
孟盼娇：……
人不可貌相啊，敢情这还是一位大户！
“就是找个借口开溜，你还真信了？”
等人一走，关小萍酸溜溜地白了孟盼娇一眼。
孟盼娇没理会，低头记账。
除了公家帐，她自己手上单独有个小本子。
不光记着卖出了什么商品，有时候别人来看了什么，打听了什么，哪怕最后没买成，她也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显不出来什么，等上一段日子，就能从这上面判断出来，大家对啥东西感兴趣，或者最近有啥东西流行起来了。
要不咋说聪明人不管干啥都有章法呢？
又没人教过孟盼娇这些，都是她自个儿琢磨的。
关小萍在供销社倒是干了好几年，可她就算有经验，还不够藏着掖着的。
更何况，她整天除了臭美和挑嘴儿，对这份工作没半点儿上心的。
倒是离供销社不远的公社门口，守门大爷瞧见从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马上站直了，满脸堆笑：“呦，祝副记书回来了？”
被称为“祝副记书”的男人也笑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守门大爷目送祝弘毅走远，这才自言自语地说道：“怪道人家都说这越是有本事的人越和气咧，那姓张的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看看祝副记书，哪次不跟咱客客气气的，才不会瞧不起人咧！”
说罢，守门大爷摇头晃脑地重新坐了下来。
他嘴里叨叨的那个姓张的，不是别个，正是之前成天和郑记书别苗头的副记书，还曾经和郑记书他们一起去看过演出，一大老爷们，整天说话酸不溜的。
半个月之前，一纸调令下来，他从公社副记书的位置上掉下去，被一杆子打发到最偏僻的一个大队。
如今，大队长的职务基本上都是由过去的村长来担任。
而村长呢，往往又是一族之长。
张副书记被调去的那个大队，是个特例，那是一个杂姓居住的大队，姓啥的都有，彼此人数相当，又多有龃龉，以至于谁当大队长都不能服众。
所以，这不就把他给派去了？
美其名曰，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但有眼睛的谁不知道，姓张的这是后台倒了。
他平时又不会做人，如今落难了，谁不逮着就踩上一脚啊？
张副记书走了，祝副记书就来了。
祝副记书和他的前任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低调得了不得。
他前几天来报道的时候，那一身朴素到甚至有点寒酸的衣服，加上手上拎着的老式破旧旅行包，让不少人都没敢相信。
虽然这年头大家过得都不好吧，但人家大小也是干部啊！
祝弘毅动作很快，等孟盼娇这边刚收起小本子，他就去而复返了。
孟盼娇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关小萍。
关小萍原本就不短的脸，此刻已经可以和乡下的驴比一比……
倒是祝弘毅主动解释了一句：“本来是想随便转一转，身上就没带什么钱。对了，刚才你拿的那块表，我看就很好，麻烦你再比照着挑一块男表。”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女儿下个月成亲，买给他们夫妻。另外……”
他皱眉：“有进口女士表吗？”
提到“进口”二字的时候，祝弘毅原本就不大的声音更低了几分。
孟盼娇顿时正色道：“这个我得去问领导。”
据她所知，整个供销社也没几个洋货，而且平时绝对不会轻易摆出来，都得拿着领导本人特批的条儿去仓库提货呢！
“我跟你一起去。”
祝弘毅并不想仗着身份获得什么好处，但也觉得要是有自己跟着，估计能方便不少。
此时此刻，孟盼娇和关小萍还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正是公社里新来的二把手呢！
半小时之后，王主任笑容满面地亲自将祝弘毅送出去。
关小萍整个人都呆滞了！
就那一脸穷酸样儿的，竟然是公社新来的副记书！
谁能想得到哇！
张副记书下去的事情，她倒是知道，也知道新的副记书肯定很快就会走马上任。
但打死关小萍也想不到对方会主动送上门来啊！
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虽然祝弘毅并没有在王主任的面前说她的不是，但只听他单独夸赞了孟盼娇，却对她只字未提，那王主任活似猴儿成精的一个人，难道还猜不到吗？
最让关小萍崩溃的是，祝弘毅买了一台收音机，两块国产手表，一块进口手表！
三块表！
关小萍恨不得捶胸口，更恨不得去问问祝弘毅，你咋那么有钱，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是贪污腐败了吧？
当然，她没这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