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一开年就摊上这种事呢？
社员们无不唏嘘感叹。
被耗子婶视为夙敌的顾老太太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冷笑连连：“看着吧，以后有她遭罪的时候！”
她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多恨耗子婶，而是因为顾老太太作为旁观者，早就把林浩和林山父子俩看透了。
耗子婶自诩为这个家冲锋陷阵大半辈子，该得罪的人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也得罪了，就是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能不能换来有人真心对她？
还真被顾老太太给说着了。
被带走的那群人里，林老头是第一个回来的。
看样子，他应该是被吓得够呛，那张脸毫无人色，听说是让老叔公的大儿子给一路搀扶回来的，迈门槛的时候，连脚都快抬不起来了。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同样几乎一夜没睡的顾建国和顾学信。
他俩也得配合调查，回答了一大堆问题，又翻来覆去讲述自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总之人家让干啥就干啥。
反正，两个人早就达成共识，一定闭口不提孩子们的事情。
“这耗子叔可真行，一进去就嚷嚷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婆娘做主，他一概不问。”
顾学信灌了一大杯水，抹了抹嘴。
“那人家就信了？”
对林老头的做法，顾老太太并不惊讶。
“不信能咋办？对了，黄特派员还特地问了林七妮，那丫头也说，她爷爷平时不管她，应该和这件事没关系。”
提起林七妮，顾学信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其实挺喜欢小孩，尤其是和宝贝女儿同龄的小闺女，可比臭小子们招人疼多了。
但他却对林七妮有一种下意识的不喜，连顾学信自己都说不上来。
那孩子大概是被折磨狠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阴郁，让他这个大老爷们都有一点想要敬而远之的意思。
“这孩子机灵。”
顾老太太轻哼：“就是机灵过头了。”
坐在旁边老老实实玩红绳的顾久甜也听明白了，林七妮不傻，她现在必须帮忙把林老头给摘出来。
林海残了，林山指望不上，家里总得有个男人支应着。
“那对娘俩呢？”
比起林家，顾老太太和顾久甜这对祖孙更关心姨奶奶和二小子。
顾学信一拍大腿，娓娓道来：“娘，说起这个就有意思了，那小子怕死，一进去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全都交代啦！他一口咬定来咱们生产队只是替后娘跑腿的，后娘究竟要干啥，自己不清楚。他唯一亲自动手的，就是把李天宝当成了贼，一棒子给他打昏了。”
还挺能编的。
“当人家公安是白吃饭的？编瞎话编成这样，不多判他几年？”
顾老太太嗤笑道。
顾学信点头：“就是，人家吓他几句，他不就蔫了？坐在那里合计半天，最后把这些年干过的事儿一件一件主动交代出来。嘿，别说，记性倒挺好，都说得清清楚楚。”
二小子之所以坦白得这么快，也是因为他想戴罪立功，积极表现，赶紧把姨奶奶供出去。
这么一来，他就是从犯，算帮凶，但不是主谋，判刑的时候也会适当轻一点。
“爹，那老耗子呢？肯定是老耗子叫姨奶奶来接林七妮的，她卖孙女难道不犯法？”
等了半天，顾久甜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别急呀，听爹慢慢和你说。”
顾学信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又说道：“二小子那边都秃噜出来了，姨奶奶再嘴硬也没用了。他俩这是大罪，咱公社八百年都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必须要上报到县里。至于耗子婶……”
耗子婶最擅长的撒泼打滚，到了公安面前，连个屁也不是，所以她老实得很，就只是哭，说自己冤枉。
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姨奶奶却说这件事和耗子婶没关系，她就是带着小儿子来姐姐家里过元旦的，见了林家丫头，自己临时起意，想把她卖掉。
至于李天宝和春芽这俩，那都是附带的，属于买正品送小样那种。
耗子婶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有姨奶奶一口咬定，是真是假也就无从辨别。
耗子婶就这么逃过一劫，不过，她知道妹妹干过什么，还让她留宿，属于包庇犯罪。
“你说她图啥，谁不知道卖掉林七妮其实就是耗子婶自己的主意？”
顾学信一脸不解。
“我猜，她这是心里清楚，多一件少一件现在已经没区别了，干脆就全都揽上身，还耗子婶一个人情。听说她姐俩从小要好，要不是耗子婶当年从自己嘴里省出粮食，她这个妹妹就得活活饿死。”
关于这对姐妹过去的事情，顾老太太隐约还是知道一点的。
她也想不通，像耗子婶那样的人，小时候明明挺善良的，后来咋就变得那么面目可憎呢？
春芽一个人回来了。
小姑娘看起来沉默得很，不管谁问她什么，她就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爹娘一开始还狡辩，说自己家的丫头有啥不能卖的，又不是从别人家拐来的。
直到公安给这两个法盲临时补了课，他俩才抱头痛哭。
不是为险些卖掉春芽哭，而是为他们自己即将去坐牢房哭。
也有人阴阳怪气：“这丫头真是的，爹娘生养你一场，恩情大过天！卖了你，不也是因为家里紧巴？这下好了，还给弄进监狱去了，看以后哪个人家敢娶她进门！”
“谁说不是呢？这万一让没孩子的人家买去了，说不定好吃好喝养着呢，不比在家强！”
顾久甜听到之后，心里这个气！
她忍不住反唇相讥：“那杀人也没啥了，看你这辈子吃苦，让你赶紧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就能吃香喝辣呗？”
童言无忌，不少人都因为她的想法而大笑起来。
之前说话的人不高兴了：“你这个女娃娃，咋能这么跟大人说话咧？顾家……”
他想说顾家不会教养孩子，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顾家咋了？”
是李云舟。
他十二岁了，个子窜得极快，已经超过了一米七，和一些成年男人比，也差不离了。
那人讪讪。
谁不知道顾家现在正牛气着？
不说以前，单说这一次抓坏人，听说顾学信还有大功劳呢！
走到顾久甜的身边，看了她两眼，确定小丫头没事，只是被气到，李云舟才收回目光。
“回家了，奶奶让我喊你吃饭。”
他很自然地拉起顾久甜，刚转了个身，就听见那人很小声地啐了一口。
“呸，不就是顾家养的一条狗，小兔崽子装什么！”
顾久甜大怒，她猛地回头，刚要骂回去，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李云舟轻轻地捏了几下。
她一愣，一时间忘了开口。
然后，李云舟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不错，我就是顾家养的一条狗，还是一条疯狗，谁惹了我，我就咬死谁。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