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凑过来，看着被打得直冒鼻血的林七妮，还十分新奇地问道：“死了吗？死了吗？”
耗子婶一松手，林七妮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喂，别给老娘装死，赶紧起来！”
耗子婶拿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林七妮还是不动弹。
她终于有点慌神，连忙蹲下来，拿大拇指狠狠地去掐林七妮的人中。
“死丫头，还敢装死吓唬老娘！你要是不马上起来，今天就别吃饭了！”
耗子婶一边掐，一边威胁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放在平时，哪怕只有一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粥，林七妮也是舍不得不要的。
然而，她这一次却没有乖乖地听耗子婶的话，只是转了转眼珠儿，动了几下手指。
“你娘呢？把你娘喊出来！”
耗子婶准备把这个麻烦丢给冯素娟。
金贵含着手指头，吸了吸鼻子：“我娘去小河边洗衣服了！”
至于儿子，为了个丫头片子，耗子婶才不会劳动她的宝贝儿子。
“呸！”
她吐了一口痰，懒得再管，左右只是一个丫头，死了倒也干净！
只可惜这都养到快六岁了，再养上几年，就能打发她出门子，换一笔彩礼钱。
这么一想，耗子婶不免又有那么一点肉痛。
早知道，还不如一下生就溺死好不？
还省了六年粮食！
林家门外，亲眼看到林七妮被打的顾久甜一手抱着小兔子，一手捂着嘴。
她瞪着眼睛，不停地倒吸凉气！
老天啊，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恶毒恐怖的老太太！
不是老人变坏了，果然是坏人变老了。
这个耗子婶打从年轻就恶，就毒，如今她多年媳妇熬成婆，只会更恶更毒！
“死老太婆，你等着遭报应！”
暗骂一句，顾久甜转身就往家跑。
她之所以抱着小兔子出门晃悠，也是因为这两天家里老有人来，虽然热闹，但是乱哄哄的。
顾久甜不太习惯，干脆就抱着兔子去外面玩，还能顺便割点草喂。
没想到，正好撞到耗子婶又一次逞凶！
“奶，奶！老耗子打死人了！”
顾久甜一阵风似的跨进自己家的院门。
今儿天气好，顾老太太正在跟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姐妹一起坐着闲磕牙，听到孙女的话，她连忙起身。
“咋回事？”
旁边几个老太太都问道。
顾久甜口齿清晰，又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说起话来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
“林七妮被打得动不了了，还躺在地上。”
说完，她喘了口气。
即便顾久甜再不喜欢林七妮，但她所受的教育，和她业已形成的三观，令她绝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这么可怜的小女孩被活活打死。
左邻右舍的，有一个算一个，谁瞧得起耗子婶平日里的做派？
顾老太太和那几个老太太都怒了。
不用问也知道，耗子婶这是气皮眼胀，犯了红眼病，拿孩子撒气呢！
其实，她们也觉得孙子更好，毕竟孙女迟早要嫁人，然而打死亲孙女这种事情……
不是人干的事！
“嫂子，我去喊建国！真出了人命，他这个大队长也甭干啦！”
一个老太太腿脚快，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过去瞅瞅！”
顾老太太板着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径直朝隔壁走去。
乡下没有大白天无缘无故关门的，她们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娃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鼻子、下巴和脖子上都是血。
“造孽！”
老太太们快步走上前，有人扶起林七妮，探了探呼吸，发现还没咽气，她们这才稍微放下心。
“疼……”
林七妮哆嗦着身体，从喉咙深处拼命挤出来一个音节。
她眼前阵阵发黑，看东西也重影儿，还晃得厉害。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林七妮张嘴呕了呕，吐出来几口酸水。
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两碗凉水，还没吃过东西，自然吐不出来啥。
“完了完了，这是要坏菜！”
一个老太太急得直拍大腿。
她小时候就遇到过，同村的一个壮年汉子修房顶的时候掉下来，磕破了脑袋，当时就动不了了，哇哇吐了几次，没到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抹了一把血，顾老太太还算冷静：“我看卫生所也治不了，得上医院。”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
上医院，那得花钱，还得不少钱，可不像是去卫生所，花几分钱买一片退烧药就够了的！
老太太们正面面相觑，得了消息的顾建国跑来了。
出了这种事，还得亲爹亲娘才靠得住，所以，顾久甜刚才直奔小河边，先喊了冯素娟，又去地里喊了林海，还有自家人。
她也担心顾老太太吃亏呢！
跑了一大圈，顾久甜实在走不动了，回来的时候，还是李云舟二话不说，把她背了一路。
等他俩赶到的时候，林家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透过人群，顾久甜看见冯素娟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林七妮，哀哀地哭着。
六妮也在旁边抹眼泪。
事到如今，原本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的耗子婶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但她还梗着脖子，虎着脸：“咋，老娘管自己家的孩子还犯法了？用得着你们一个个吃饱了多管闲事？”
耗子婶故意斜了斜眼睛，这句话明显是对顾老太太说的。
“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没有地主老财喊打喊杀那一套，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也不兴往死里打的。”
顾老太太端着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为啥要破除封建迷信，就是为了人人平等，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你还当这是你家的事儿？告诉你，这是给我们整个大队，整个公社抹黑！就你这样的，得去蹲班房，做检讨！”
她一说完，大家全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可不是！”
“对对，他顾婶子说得在理儿。”
“实在丢不起这人呐，以后谁还舍得把闺女嫁过来？今天打死孙女，明天打不打死媳妇？”
“建国，你得管！”
本来是有那么一点看热闹的心理，但顾老太太的一番话，着实给在场的人提了个醒！
集体荣誉高于一切，他们既然是一个大队的，就没法子撇得清哇！
于是，大家看向顾老太太的目光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带着感激，带着敬佩……
瞧人家，不愧是去过公社得过奖的，说出来的话就是叫人心服口服！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一脑门官司的顾建国都想给顾老太太磕个头！
她一上来就给喜欢胡搅蛮缠的耗子婶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直接避免了“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可能性，自己这个大队长就更有话语权了！
“啥抹黑，我咋就抹黑了？谁家孩子不听话，不得挨顿打，你、你在这里吓唬谁呢？”
一时间，耗子婶觉得她的脖子有点梗不住了。
别看她嘴还硬着，其实心里也跟着一阵突突起来。
坏分子做检讨的场面，耗子婶又不是没见过，遭老罪了，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挺下来。
“娘啊，你咋把七丫头打得这么狠！”
就在这个时候，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海忽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蹲在原地，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
自己从小就比不上大哥招爹娘喜欢，他认了。
自己媳妇性子软，又生了好几个丫头，他也认了。
可眼看亲闺女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这个老实得甚至有点窝囊的庄稼汉子，还是快要崩溃了。
“当家的，我求求你了，咱快送七妮上医院吧！再晚了，我怕她真的就不中用了啊……”
冯素娟抱着林七妮，冲着林海哭喊道。
可是，家里的事情无论大小，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做主过了？
“哼，是死是活，都别想让老娘掏一个子儿！”
对顾老太太，对顾建国怵得慌，但对儿子媳妇，耗子婶那叫一个蛮横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