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盼娇有点迟疑：“会不会太小了一点？”
见她倒是不反对认干妈这件事，廖颖笑嘻嘻地说道：“这怕啥，我看甜甜机灵得很。再说了，你家那么多小子，还能叫妹妹被欺负了？有几个算几个，一并都送过来念书，淘气也不怕，我都给你收拾得明明白白！”
一句话，就决定了顾家几个适龄入学儿童的命运。
尤其是几个小子的命运——
第一，上学主要是为了保护妹妹不受欺负。
第二，还得接受廖校长的亲自收拾。
好在公社小学离家其实没多远，骑自行车的话，来回都很方便。
再加上，顾学信和孟盼娇夫妻俩以后每天都要来公社上班，顺路带上几个孩子，也不算是一件难事。
于是，回到家之后的孟盼娇，在饭桌上就和家人商量起了这件事。
换成是别人家，一听说几个孩子都要送去读书，很可能会吵吵起来。
读书的开销虽然不算大，但一年到头，总得买几个本子，几根铅笔吧？
另外，孩子去读书了，干活的人就少了。
在乡下，七八岁的孩子也能干不少活，虽然比不上大人，但可以做做饭，带带弟弟妹妹，捡柴拾粪啥的，都可以。
不过，在读书这件事上，顾家人却很有默契。
愿意念书的，他们都供着。
像虎头牛头那几个年纪大的孩子，也都读完了小学，只是他们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自己主动说不读了，家里才没有继续逼着。
剩下的这些小崽，大人们都说好了，但凡有那个天赋的，不管是谁家的，家里都供。
就冲这一点，家里的几个儿媳妇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别说整个大队了，就是整个公社，整个县里，有几个当婆婆的敢跟儿媳妇保证，让她们的孩子都能读上书啊？
“去，都去，为啥不去？难道说家里缺他们几个小崽子干活不成？还是说没了这几个小崽子，我和你爹就得饿死了？”
在顾老太太看来，这压根就不需要讨论。
赶紧都送走，叫老师去头疼，别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心烦，每顿饭都少吃半个窝头呢！
就是可怜她的宝贝乖孙女，才六岁就要去学堂吃苦咯，读书又费脑子，又费眼睛，以后每天早上都得给她冲杯鸡蛋水喝才能补回来！
想到这里，顾老太太难过得直撇嘴。
至此，顾修竹、铁头和顾久甜都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准一年级小学生。
但李云舟这里出了一点岔子——
顾学信建议让他去读三年级，李云舟一个半大小子，总不能再跟着一群小豆丁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吧？
那不把孩子难受死了？
何况，孟盼娇跟他说过，说李云舟是识字的。
“奶，五叔，五婶，我不念书。”
李云舟摇头：“五婶知道，我其实认识几个字，平时也够用了。再说我都这么大了，还去读小学，我……我不得劲儿。”
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他不仅仅是认识几个字而已，他会的东西很多，只是暂时还用不了。
“这倒也是。”
顾老太太看着李云舟，不由得点点头。
这半年，李云舟吃得好，睡得香，他个子猛蹿了一大截，脸上也有肉了，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美少年。
尽管他话不多，但朝夕相处下来，顾家人都深刻地体会到，这是一个早熟且十分聪明的孩子。
把这么一个半大孩子丢到一年级，哪里是对他好，岂不是坑了他？
“云舟哥哥，那你不跟我一起了？”
顾久甜有点失望。
李云舟想了想，主动提议道：“要不，我就去读一个学期，能拿到毕业证就行。”
现在的小学都是五年制，如果他能去五年级读一个学期，并且通过考试，就等于是正儿八经的小学学历了。
小学学历，顾久甜“噗嗤”一声笑了。
别看不起小学学历，像许多公社里的基层干部，也不过就是小学学历。
甚至有些小学老师自己，也是小学学历……
“这主意好，云舟，你这几天多看看书，我去给你要几份试卷，你先在家做一做。要是能去五年级插班，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盼娇表示赞同。
读一个学期，不耽误什么时间，还能拿到小学毕业证，再好不过了。
而且，如今的乡下孩子普遍读书晚，十三四岁才小学毕业的，大把都是，不会让李云舟显得太另类。
再加上，一个学期的时间，也足够其他三个孩子适应学校生活了。
“等地里的活都忙完了，就送他们去上学！”
顾老太太拍板。
在小萝卜头们的一片哀嚎声中，上学进入了倒计时。
读书是大事，没两天，外人都听说了，老顾家要送几个小的去公社读书，眼下没空，等忙完了春播就去。
有人说酸话，读啥读，还能供个大学生出来？
都多少年没有高考了！
也有人跟着心里活动起来，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家的小兔崽子也送去？
要是以前，老顾家做点什么事情，倒也引不起什么关注。
但架不住老顾家的日子明显一天比一天红火，大家说不上来这是为啥，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学！
于是，春花和二蛋的爹娘也同意送他们去上学，正好跟老顾家的几个孩子作伴。
陆陆续续的，又有三五个孩子说服了爹娘。
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多抱团，即便去了公社，也不用担心被其他大队的欺负。
李家。
“娘，我也要去上学！”
过了一个年，别人都胖了，只有李天宝明显瘦了两个型号。
如果以前他是XXX·L的，那现在最多算是X·L号，原本合身的棉袄穿在身上，竟然还有点空荡荡的。
如今，赵阿凤成了破鞋，李栓柱还没放出来，家里的日子很是艰难。
田二麻子的老婆还时不时地跑到李家门口来骂娘，搞得赵阿凤娘俩都不敢出门。
赵阿凤坐在屋檐下洗衣服，她最近的状态稳定多了，起码知道给儿子做饭，洗衣服了，家里不再乱糟糟一团。
“娘，我说我要去上学！别人都去，我也要去！我一个人没意思，我要上学！”
李天宝不停地跺脚。
赵阿凤被他缠得不行，只是她把家里的钱都败得差不多了，之前她三不五时地就给田二麻子买点肉，买点酒，现在手上实在没钱。
儿子要读书，她当娘的总要置办一些笔啊本啊的，可是，赵阿凤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潮湿。
趁着李天宝没注意，赵阿凤抬起手，拿袄袖子擦了擦眼睛。
“好，读书，读书好。娘给你想办法！”
赵阿凤咬着嘴唇，双手用力搓揉着盆里的脏衣服。
她打算把脸面藏在裤裆里，豁出去找几个李家族人闹一闹，也要弄到送儿子去上学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