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婶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还以为林山只是一时糊涂，哪知道，大儿子是铁了心地要分家！
肯定是朱翠红那小蹄子撺掇的！
如今她竟然还想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勾到朱家去！
耗子婶气得大骂：“你老朱家是当娘的生不出儿子，当闺女的也生不出儿子！咋的，你老朱家是想招个上门女婿？”
朱翠红斜眼觑着婆婆，并不应声。
倒是林山连忙劝道：“娘，你说的这是啥话，我咋就成上门女婿了？哎，我们先走了，你快回去吧，赶紧跟我爹商量，啊？”
说完，他就拉扯着一脸不高兴的朱翠红走出家门。
都走出去老远了，耗子婶还能瞧见林山跟在朱翠红的身边，摆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拼命哄着媳妇。
没出息！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只不下蛋的鸡！
“海子才坏了腿，要是把他们一家分出去，以后日子可咋过？”
回到屋里，耗子婶无奈地和林老头商量着。
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说完全不管林海的死活吧，耗子婶也做不到。
“不然咋整咧？你跟我以后都得跟着老大过，难不成你以后想让海子给你养老？他自己都养不活，咋养咱俩？”
林老头连眼皮子都没掀，淡定地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
耗子婶被问住了。
没两天，耗子婶托人把林山夫妇从老朱家给叫回来了，又让人去请老叔公，还有大队长顾建国和会计大胖儿等人。
自古以来，分家就必须有见证人。
老叔公一听说又是他们家的破事儿，转身就回屋躺着去，吩咐大儿子，对外就说自己病得下不了炕，哪里都去不了。
最后，又是老叔公倒霉的大儿子代表他爹走一趟。
等人到齐，耗子婶开门见山：“咱家要分家，请各位做个见证。”
林山和朱翠红坐在旁边，两个人都明显压抑着喜色。
林海还在他自己的屋里躺着，过来的只有冯素娟一个人。
一听到“分家”，她的脸“唰”一下白了。
果然，耗子婶接下来说的话，让冯素娟再也站不住，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以后我和他爹跟着山子过，海子和他媳妇也该当家做主了，这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房子，暂时就先这么住着。”
耗子婶伸手一指外面：“谁住哪个屋就归谁，错开时间做饭，各吃各的。一会儿把锅碗瓢盆，粮食啥的都分明白，中午一起吃顿饭，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各自开伙。”
她早有准备，掏出一个钱袋子，从里面抖落出一堆毛票儿。
“家里的钱都在这儿，分成三份，一份是四十块。”
冯素娟失声：“娘，我嫁进来十几年，从来没摸过一分钱，家里咋可能就只有一百多块钱？”
所有的钱都是耗子婶把持着，她说多少就是多少，她故意往少了说，把剩下的再给老大两口子，谁又能知道？
难怪连冯素娟都急了。
“那你说有多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耗子婶冷笑一声，把四十块钱推到冯素娟的面前。
作为外人，顾建国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当大队长的，也不是第一次去社员家里见证分家了，但分成这样的，还真是平生未见。
“耗子婶，林海刚出事，家里还有仨娃娃，你们楞要分家我也管不着，但你这个分法是不是不太厚道？”
顾建国直白地问道。
耗子婶扯着嗓子就嚎道：“我咋不厚道？我把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大了，又给他们娶上媳妇，还要我咋的？就这么多钱，多了我没有，就是把我的老骨头敲出骨髓油来，也还是没有！”
林老头默默抽着烟，一言不发。
一看这架势，顾建国明白了，得，他也别当好人了，闭嘴吧。
冯素娟哭得直抽抽，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躺在屋里的林海喊道：“分就分！今天就分！”
众人全都愣住。
他们之前的动静不小，估计林海已经都听见了。
耗子婶长出一口气，又赶紧指挥林山去拿了粮食和家什，都分成三份。
大概是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分粮食的时候，她没敢再克扣。
最后，三方和见证人都在分家协议上签好了字。
一家留一份，还在大队部那里放了一份，免得以后有纷争。
按理来说，分家之后，还要再请客吃一顿饭，作为感谢。
不过，不管是老叔公的大儿子，还是顾建国和大胖儿，谁都没那个心思。
三个人连口水都没喝，一起结伴走出林家。
很快，林家分家的消息就传遍了。
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反复确认：“真的是林家，不是顾家？”
林家才俩儿子，顾家有五个儿子呢，就是分家，那也应该是顾家这种儿子多的先分吧？
“这种事情能错吗？你没听岔，就是林家！林海被单独分出来了！”
“要我说，耗子婶老两口做得忒不地道，那可是亲儿子啊，又不是捡来的！”
之前听说顾学智从外面回来了，腿又坏了，都等着看顾家笑话的那群人，等啊等啊，却等来了林家分家的消息。
也算是不枉他们等了一场？
左右是看笑话，也别在乎是看谁家的笑话了！
当天晚上，等朱翠红做完了饭，才轮到冯素娟去厨房做饭。
如今她当家了，原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冯素娟又对着灶台抹起了眼泪。
“娘。”
林七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边，伸手递过去一块手绢，让冯素娟擦一擦。
“以后爷奶再也不能逼着咱们干活了。”
她小声说道：“大伯和大伯娘也吸不到咱们的血了。”
冯素娟怔怔地看着林七妮。
“六妮和我都会干活，娘，我们一家饿不死。”
林七妮吃力地举起了手，摸了摸冯素娟的脸颊，语气坚决地说道。
她是真的看不上冯素娟这种懦弱无能的性子。
好像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似的！
还有两年，眼下这种动荡混乱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以后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宽松，林七妮就不信了，自己还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她可是活在时代前面的人！
没了那些拖后腿的人，林七妮反而感到庆幸。
之前是她想得太简单，好在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以后她会愈发小心谨慎。
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过现代社会阅历的职场女性，还对付不了这群活在四十年前的乡下泥腿子？
自从顾学智回家，他就没有提过自己这些年在外头都干了啥。
顾老太太隐约知道四小子的工作是有保密性质的，她没多打听过，也不许其他人打听。
其实，自从上一次收到顾学智寄来的信，顾老太太的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四小子出去那么久，连句话都没叫人捎回来过，却忽然写信说想吃他娘做的饭食。
她估摸着，顾学智应该就是那时候受了伤，还是重伤，上头才允许他往家邮信，还允许家里给他寄东西。
“四伯，你过了年还走吗？”
顾久甜很喜欢这个四伯，整天围着顾学智转悠，顾学智成了她最近的“新宠”，连李云舟都比不上了。
“我……”
顾学智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嚷嚷：“顾老四，给我出来！顾家人敢作敢当，少装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就有人开始“咣咣”砸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