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一天天吵得我脑仁儿疼！”
顾老太太在门口站了老半天，等那两辆自行车在视线里变成两个小黑点，直到彻底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家。
别看家里孩子挺多，除了这四个上学的，其他大的大，小的小。
大的下地干活，小的还在吃手。
所以，顾久甜他们一去上学，顾家一下子安静了不老少。
以至于顾老太太还感觉有点儿不适应，幸好她身边有一对双胞胎。
虽然铁头刚出门的时候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但很快他就高兴起来。
毕竟，在清晨的乡间小路上，微风轻拂，骑着自行车一路狂踩，还是很得意的。
他把考不好要被吊树上打烂屁蛋子这件事暂时忘在脑后啦！
其他三个人却是真的挺欢快的，尤其是顾修竹，这孩子内向，却聪明，他喜欢读书。
李云舟则偷偷盘算着，等小学毕业，他就不算睁眼瞎了，到时候即便自己说不念了，想去赚钱，大家也不能说啥。
这么一想，也挺好。
“云舟哥，大黄跑得真快！”
顾久甜坐在车后座，腾出一只小手，把一个放凉的蒸红薯掰成小块，丢给一条大黄狗。
那黄狗十分矫健，每次不等红薯落地，就能在半空中将它叼进嘴里，一口吞掉。
没一会儿，又来了一条纯黑的，一条黑白花的，都是李云舟平时偷偷喂过的。
孩子的笑声，夹杂着狗吠，一路向前。
全公社就一所小学，地方很好找，四个小孩骑着两辆自行车一路过来，别看是从乡下来的，可是一点儿都不打怵呢。
“我和铁头先去找地方把车停好，竹子把饭盒送食堂，甜甜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到了学校门口，李云舟跳下自行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顾修竹抱着四个沉甸甸的饭盒，朝着食堂一路小跑。
不远处，有个小车棚，里面停着几辆自行车。
李云舟和铁头推着车往那边走。
“呼哧呼哧！”
顾久甜的身边趴着三条吐着舌头的狗，它们居然一路跟过来了，因为她的红薯，和她亲热得不得了。
“快回去吧，我要去上学了。”
顾久甜摸了摸大黄的头，又偷偷从书包里掏出最后一个红薯，放在旁边的台阶上。
她早饭吃得饱，这会儿还不饿。
要说这年头的野狗也惨，找不到啥吃的东西，人都顾不上呢，哪有狗吃的。
所以它们对李云舟的感情特别深，知道李云舟都是从牙缝里省出一口吃的来。
现在好了，投喂小队又多了一个顾久甜啦。
大黄继续呼哧着，也不急着去吃红薯，只是拿脑袋蹭着顾久甜的手。
“甜甜，走了！”
不远处，李云舟招呼一声。
顾久甜拔腿跟上。
四个人，不，三个人高高兴兴地走进学校。
铁头属于不太高兴但又有点高兴的，不太高兴是因为他不爱念书，更不想写作业，高兴是因为马上能认识新同学，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和顾家的孩子比起来，同样也来公社上学的林七妮就没那么好命了。
一老早她就爬起来，先烧火做饭，然后胡乱吃了一口，又抓了两个野菜团子，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儿就出门了。
从家到公社小学，林七妮只能靠双脚走。
她走了好久，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狗叫，等近了，又听见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回头一看，林七妮顿时怒火中烧，眼睛都气红了。
呸。
林七妮朝路边啐了一口。
顾家太张扬了，四个孩崽子骑着两辆自行车，她娘说得真对啊，这就是烧得慌！
自行车擦肩而过，没人理会林七妮。
现在全大队没人喜欢林家人，尤其顾家更是早就看透了这一家人的嘴脸，膈应死他们。
一直走到两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林七妮终于也走到了学校门口。
早饭是稀的，她在路上解决了一次人生大事，此刻肚子里已经不剩啥了，饿得咕噜噜直叫。
至于那两个野菜团子，是林七妮的午饭，要是现在吃了，下午更扛不住了。
林七妮正站着喘气，一低头看见脚边不远处的台阶上趴着三条狗。
其中打头儿的是一条黄狗，瘦瘦的，毛色也不是特别亮，但骨架子很大，身高腿长的，盯着林七妮的眼神不善。
林七妮没多看黄狗，她的注意力都被一个红薯给吸引住了！
舔舔嘴唇，林七妮伸手就去捡。
哪知道，原本趴着不动的黄狗“噌”一下站起来，虎视眈眈。
“死狗，你也配糟蹋粮食！”
林七妮嘴里骂着，挥着手，试图赶走碍眼的狗。
这红薯个头不小呢，吃了能顶一上午的饿了，林七妮两眼绿光，口腔里不停地分泌着唾液。
至于跟狗抢吃的……
她不承认！
这红薯上也没写名字儿，咋就成狗的了，反正她看见就是她的！
“呜呜……”
黄狗从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声音，明显发怒了。
旁边的两条狗也蓄势待发。
僵持半天，林七妮到底不敢冒险，骂了几句，她只好放弃。
这一磨蹭，她觉得肚子更空了。
往前走了几步，林七妮也看见了小车棚。
她眼前一亮。
顾家的两辆自行车果然停在那里！
林七妮觉得手痒痒起来。
可惜，她在地上划拉一圈，也没找到碎玻璃，铁钉子啥的。
无奈之下，林七妮只好寻摸了一块有点棱角的石头。
眼看着车棚附近没人，林七妮猫着腰，手里握着那块石头，慢慢走过去。
石头不够锋利，林七妮比量了半天，咬着牙关，拿棱角去刮车轱辘上的胶皮。
她专注地搞着破坏，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有东西在接近自己。
那胶皮也不知道咋恁结实，没等林七妮刮出一道痕迹，她就察觉到一阵风，从身后传来轻微响动。
难道被人看见了？
林七妮一惊，回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
一个黄色的大狗头直冲她扑过来，将林七妮扑在地上，四只脚全踩在她的小身板上，让她动弹不得。
另外一个黑狗队友也不甘示弱，专盯着她拿石头的那只手咬！
而剩下的那个黑白花的，居然在负责放风，而且还时不时地嗷嗷嚎几嗓子，生怕没人看见似的！
“啊啊！”
“救命啊！”
“嗷嗷嗷嗷嗷！”
“汪汪！汪！呜呜！汪汪汪！”
第一堂课还没开始，公社小学门口猛地奏起了一出交响乐。
就是那动静听起来……有点凄惨。
各个教室都沸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