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光绪十六年(1890年)五月二十日以后,京城忽降大雨,并连降多日,到五月二十九日,已呈现“大雨滂沱,连宵达旦,河流骤涨”之趋势。随后发生多处山洪,北京的大小河流水位陡然升高。六月初一至初三,房山县山水暴发,冲入永定河,卢沟桥桥面上顿时水深一尺有余,两岸洪水满溢。京南看丹、草桥、樊家村、纪家庙和大兴黄村、采育、礼贤及通州区马驹桥、张家湾一带,已成水患,人畜死伤不计其数。
正此季节,湖北、广西、陕西、云南水灾同时并发,朝廷之上亦是忙乱一片,各路灾情四面楚歌,灾情奏折不断,堆积如山。仅北京的水灾消息上报不绝,杂乱无章,令皇上与众大臣不易决断。
因是近臣,陆锺琦随时候命。正此时,得皇上诏见,陆锺琦急急奔勤政殿东暖阁圣驾前听候。
皇上坐于龙书案后的龙椅上,一脸愁云。龙书案前已经立有李鸿章、徐桐、潘祖荫等大臣。陆锺琦报号并叩拜后,即立身众臣身后听说。
皇上曰:“无妄之灾,可是天意,或为人祸?”
见皇上有自责之意,潘祖荫急忙趋前跪于圣前,曰:“皇上万不可臆断自责,保重龙体重之。自然万物有其律,而非谁人即可随意变之得了的。且天灾非只今天才有,世代有之,然均治之而后兴。即便是天意,亦无妨,有皇恩浩荡,想不日即可度过难关。”
皇上略舒展愁眉,冲潘祖荫曰:“爱卿平身。”待潘卿起身立定,皇上又转向众爱卿,曰:“洪水肆虐,多地受灾。今我皇城脚下亦大水泛滥成灾,众位爱卿有何救灾良策?”
重臣李鸿章趋前复曰:“回禀皇上,水患已成,救灾已晚,或赈灾为上。”
徐桐出曰:“皇上,虽救已晚,但灾势未明,当先救灾为主,疏排水势,并统计灾情为重,再视情施赈。”
……
听众卿一席话,皇上不多犹豫,立下口谕:“潘爱卿,朕命你与顺天府尹一起在北京城先期救灾,再奏赈灾之法。”
潘祖荫趋前作揖:“臣领旨。”
“陆爱卿,”皇上目视陆锺琦,陆锺琦急趋前听令。皇上曰:“联知你有兴修水利之经验,虽为翰林院编修,朕命你辅佐徐桐相国,参与办理直隶赈灾,汇集各方消息,评估各项措施,权衡重灾地方及赈灾办法。每日直接向朕禀报,如遇急情,速速来报。不得有误。”
陆锺琦作揖:“臣遵旨。”
商议已定,各位大臣告退,各自忙碌起来。
面对如此严重的灾情,各级官吏奋勇当先,分兵几路深入到各个重点灾区,极尽所能指挥赈灾。怎奈水火无情,水患仍呈泛滥之势。
陆锺琦每日奔波于灾区尽可能多的地方,查看灾情,指挥救灾。遇车马过不去的地方,他就将牛尾辫子绕在脖子上,自己脱鞋撩袍趟过去查探,遇雨则脱袍穿油衣光腿赤脚趋前。总是将全面灾情,包括重点区域、受灾人数进行汇总,及时上报皇上。经陆锺琦上报的真实且全面的灾情,皇上掌握了全城受灾情况,继之,有的放矢地与众臣磋商救灾重点和措施。在皇上决断之时,陆锺琦并替皇上起草诏书,颁布谕旨。
时,永定河决堤,陆锺琦报与皇上:水患疏排有难,李鸿章就近。
皇上口谕:诏责李鸿章堵合永定河决口。陆锺琦拟之。
另时,潘祖荫每日赴各灾区逐一查开实户口,施以救济。路遇灾民,“叩伏车前,男妇叩递户口名单,接呈广为筹济,日日鞠躬其事。”
陆锺琦视见,潘尚书还拿出自家积蓄救济灾民。
得日,陆锺琦踏宛平县察看灾情,方归家一探。但见莲花河在其治理后,初见成效,莲花乡里灾情比之其他地方轻得多,乡里各家情况尚好。而自家居高处,无大碍,陆锺琦自心安。
随后,陆锺琦立刻命管家及家丁开仓数米,备齐鞍马,托运食粮近千石,装车运往灾区一线,义捐赈灾并置粥赈济。
水灾现前,顺天府宛平、大兴二县便开展赈济,但因灾情太重,朝廷难以全面及时施救。是故,陆锺琦联络京城各善局(清末由开明士绅、退职官员及各商号捐资组建的民间慈善机构)、水会(民间消防、救济组织)、义厂(为灾民提供暂时食宿的慈善组织,如粥厂、暖厂)等担起救灾大任,从速参与赈灾。
虽各吏奋勇,然而,皇上却仍自责在心,无一时愉悦。
每日上报,陆锺琦见圣上此状,遂进言:“皇上龙体尊贵,万请保重。如谴自己,弗如亲自祭天祈福,宣誓天下吾皇赈灾之决心。”
圣喜。定于光绪十六年农历六月初五,光绪帝亲诣大高殿拈香,祈求天晴。并同时派遣贝勒爱新觉罗·载濂、贝勒爱新觉罗·载漪、贝子爱新觉罗·奕谟、辅国公爱新觉罗·载泽等,分别亲诣时应宫、昭显庙、宣仁庙、凝和庙拈香,共同祈请天晴。
但天灾无情,持续不殆。
陆锺琦替皇上视察灾情,报与皇上:李鸿章堵永定河决口得利。然,潘祖荫因公务奔波,患上重病,但其仍牵挂灾民,请求朝廷拨发银米,以备灾民后续安度。最后,潘祖荫劳累过度,病情加深,不幸病逝,终年六十有一。
圣上听闻此迅,悲痛欲绝。命史官查询后,命陆锺琦书写诰敕:赐潘祖荫谥号文勤,赠太子太傅。
不日,陆锺琦奏报:京城内外因为雨后房屋倒塌,有衙门的死伤情况。现经查报之左右翼长及中营等处实际,共计死伤人员十六名,当予该衙门酌情以死伤者一定的奖赏和抚恤。此外,后续如果还有查出人员伤亡,可参照本次奖赏和抚恤的标准,进行处理。所有事项,均需上奏清楚后办理。准否?
皇上随即恩准。
农历六月十一,光绪帝再次亲诣大高殿及宣仁庙拈香,祈求天晴。然圣上顾虑,国库粮草未能动,如何赈济灾民?
近旁伺候的陆锺琦体恤曰:“皇上莫急。据臣所知,《隋书·长孙平传》言:‘平 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隋开皇五年创立‘义仓’,即由朝廷组织、以赈灾自助为纲之民间储备。‘使岁穰,输其馀;岁凶,受而食之:故义仓之法自此始。 长孙平 修之,隋以富足。’
我朝义仓尤在,惟是储备无多。但即便如此,即可不动用国库仍有粮赈济,又可一解燃眉之急。”
“陆爱卿所言极是,不愧为庶吉士也,经史典故无不详细。”皇上喜上眉梢。曰:“朕赈灾无虑矣。爱卿依朕口谕拟旨吧。”
受圣谕,陆锺琦起草诏书,经皇上阅后恩准,于农历六月十三日,朝廷颁布谕旨:
前此,因为京师雨水过多,居民的禾稼受到损伤。朝廷多次谕令,要求顺天府府尹等查明其属下地方遭受水灾的情景,迅速具奏。现根据潘祖荫等人上奏所称:“京师近畿(读音jī,意即靠近国都的地方)一带,东、西、南三处偏远地界,遭受灾害最为严重。现根据宛平、固安、良乡、房山、通州、顺义等州县以及南路厅同知的勘察上报,其所属地方,有的田产房屋被大水冲毁,有的全村被淹,死伤人员很多。各地方已经分别委派专人,广泛延纳绅士,想方设法进行赈济,并且打算添设粥厂,请求朝廷调拨银两粟米。”
小民忽然遭遇水患,飘荡离析,无处住居。看完奏折之后,朕深为悲悯痛侧,著按照上奏所请,进行办理。
先在六门之外酌情添设粥厂;并于孙河、定福庄、采育镇、黄村、庞各庄、卢沟桥等六处,一律添设粥厂;加恩赏给京师官仓米一万五千石,立即发放到各处煮粥,并散放给灾民,以资急速赈救。
著派遣志颜、李端遇、胡聘之、胡隆洵、景沣、徐承煜等人,分别前往孙河等六处,进行稽查,控制局面,监督发放事宜,妥为处理。
受灾各镇开设粥厂所需经费,共计白银二千两,著户部照数拨发。
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皇太后懿旨:“畿辅水灾非常严重,本太后虽处深宫,但对死伤民众怀有沉痛的心情,挂念甚殷,著发去宫中节省的内帑白银五万两,作为赈灾抚恤之用。并立即著潘祖荫等,遴选委派稳妥的官员,分投散放,以振救受灾民众。钦此。”
顺天府尹等,务必仰体圣怀,认真办理,一定要让慈恩遍及受灾穷困的各家各户,严格禁绝吏胥在赈灾过程中侵夺剋扣,滋生事端。
皇恩浩荡,水患终尽。
因办理直隶赈灾有绩,陆锺琦渐得皇上器重。
徐桐因陆锺琦在赈灾期间逐日奔波且办事顺达,无有误事,亟欣赏之。
自此,陆锺琦统管八旗官学有年。陆锺琦持大体,不为阿。
此次参与赈灾,陆锺碕已踏遍直隶地区,对各水系及易触发决堤处了若指掌。凭借整治莲花河之经验,陆锺琦并在私底里细细规划着整治蓝图。
考中进士,陆锺琦似始厚积薄发。
欲知陆锺琦仕途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