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整整打了半夜,在子夜时分,各队来报告,剩下的蒙古兵被压缩到中央偏西南的一角,那里有一座马料堆场阻碍了蒙古人的后退,剩下的蒙古兵已经不足千人,通通被围在那边了。
但负责攻击的军官们害怕引起马料场大火,殃及自身,所以拿不定主意,派人来请示,攻击与否。当然,将领们更想问的是,是否能不用火炮攻击。
宋朝人对军马有一种执念,看见能缴获敌方的军马,甚至肯牺牲士兵的命去换。眼见蒙古人的残余被逼到远离马厩的地方,蒙古军的军马已经算是自己的战利品是,前面的军官就有心留下这些马料,好饲养军马。
这就是典型的财迷心思,越缺什么,就越想什么。罗承鹰当然不肯用自己的士兵生命去换这堆马料,虽然心里不高兴,他还是决定亲自上前看一下再定。
等到了前面一看,确实如此,剩余的蒙古人不到一千,可能只有5、600人左右,背靠着一个巨大的草料堆,在做最后的抵抗。这些蒙古人算是刚才两个时辰里厮杀肉搏战的幸存者,也是厮杀的高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歼。不过也差不多个个带伤,知道现在深陷绝境,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可却是眼神决绝,目光冷凛地看着围攻上来的武锐军。
这边的武锐军也不含糊,个个争先,想要上去结束蒙古人的性命,为了争出战的名额,大家都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刘大你听我的,你胳膊受了刀伤,使力不顺,换黄三上。别便宜了鞑子,失了我武锐军的脸面,我们三个上,我一准宰了那些狗鞑子!”
“说的甚浑话,我一条胳膊也能使刀,黄三的武艺比我差些,我怎的会拖累你们。放心,我这番冲前面,我佯攻你俩主攻,准行的!”
“别说了,我是组长听我的,还是我们三个一组,更有默契。就按刘大说的,这次他打头里,吸引敌人,我们两个在后面主攻,冯小乙你最好换一柄长枪,能破甲的那种三棱枪头的那种。”
从军卒们的队伍里穿行,罗承鹰听到的尽是这种士兵们相互鼓励、安排、编组的商量声音,看得出,现在的兵士们士气正高涨着,出战的勇气爆棚。等他走到最前面,看到两个团长秦猛和范虎臣,正在商量什么事情。
近了前一问,才知道两人正在商议怎么应对蒙古人的搦战呢。原来,自知今日必死无疑的蒙古人派人出来传话,说是让双方各挑20名勇士单挑角斗,就是死也要有个体面。这话激起了后面武锐军士卒的不忿,纷纷要求应战。
而两位团长却想直接用炮火覆盖对方,懒得跟他们搞什么决斗,他们可不想为了照顾蒙古人的什么面子,让手下的兵士再有牺牲。但又怕炮火引燃那些马料,毕竟这些物资也是扬州这边稀缺的东西,所以犹疑不定,便请罗承鹰这个主帅来拿主意。
罗承鹰顺着两人手指的方向一看,两军中间确实还站着一个军使,那人身高臂长,拄着一杆铁枪,正用挑衅的眼光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不屑的讥笑。仿佛这家伙就认定宋军这边胆怯不敢应战,他这个蒙古军的代表用这种傲然睥睨的态度,也在为蒙古人挣个体面。所以看见罗承鹰上来,猜他可能是主帅,便冲着他吼了一嗓子:
“兀那贼将,可敢应战!我蒙古勇士死也死的堂堂正正,不屑你等这般搬弄诡计妖术!可敢一刀一枪来个决斗吗!”
这挑战声立刻引来背后武锐军的喝骂声,队伍又向前涌动,直接站在三人的身后。“打吧”,“应战”之类的吼声不绝于耳。可那元将越发得意,还把铁枪拿起来挽了个枪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这他喵的正好挠到了罗承鹰的痒处,跟着跑了一晚上,没捞着斩将立威,心里已是不耐,再听着身后军兵们的请战声,他也想到了士气不可慢的道理。
强军之所以成为强军,必要的血火淬炼也是标准课业。他今天看到了武锐军和蒙古军交战的交换比,知道有一股豪气和自信在他们心中萌生、膨胀。这种气势也正是强军的要素之一,引导和持久保持这气势,将之淬炼成全军的气质和无畏精神,才是指挥官正该做的。
后面的众人看到,他们的都统制官突然越众而出,左手拖着斩马刀,右手向腰后模去,并拿出一个黑色的铁物件。这种拖刀又背手模东西的姿势,使他的身子向着前倾,配合他坚定稳健的步伐,让他挺拔的身形显得非常的帅气威武。
没错,罗承鹰从腰后摸出来的,确实是那把92式自动手枪。他可是想好了作弊的法子,对面那个元将太可恶了,一副挑衅又求死的做派让他很不爽,所以他不准备让这人如愿。
那就上去直接击毙他,让他的死变得轻而易举又毫无难度,根本就不给他和自己过招的机会,免得他有什么好汉般的表现被蒙古人喝彩。
站在那充当上前搦战的孙集康今晚心里很愤懑,自恃武艺高强的他,和宋军白刃战头一次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虽然也刺杀了十几个宋军。但倒在他身边的己方士卒更多,他们都是在以少打多的拼斗之中,被对方协力斩杀的。
渐渐地,他看出了宋军这种战术的阴狠之处,像这样以多条命去搏杀对方一条命的打法,放眼天下,谁能最后拼得过人数最多的汉人呐!而且,宋军起码三人结伍,各司攻防职责的事情,也是汉人才有的协作配合天性。而蒙古人则更追求以一己之力降伏对手,恰恰不擅长这样的合作。
所以他打到最后,眼见蒙古军陷入败势,没命再活到明早,他便决绝地建议忽罗剌斯,和对方来一场堂堂正正的个人决斗,挑选本方的勇士和宋军那边进行一对一的生死角斗,那怕是死,也要给自己挣份体面。
已经无计可施的忽罗剌斯自然听从了他的建议,便选出军中的勇士巴特尔准备,让孙集康上前搦战。现在看着像是宋军主帅的将官拖着刀走上来,孙集康愤懑的心情顿时有了一种释放的感觉,长舒了口气,让内心平静下来,准备迎接和他的决斗。
却见那宋将走到十步开外,斩马刀仍是拖着的,右手却多了个铁的物件,在火把的光亮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芒。宋将将右手的铁物件在左手护膊上拉了一下,“喀啦”一声金属的脆响,便抬起来直直指着他。
“看你的长相口音,想必是个汉人吧?”
这是什么鬼?开打之前有必要问自己的族裔属谁嘛,孙集康只是错愕一下,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答时,却又听那宋将狠声骂道:
“你这个汉奸!今天你得死!今后你的家人也要因你而死!”
然后就是“砰砰”两声响,孙集康立刻感到有异物射入头部的痛感,红色的液体立刻流下来遮挡了眼睛,然后就是痛感猛然加剧,清空了脑子里的任何念想,天上的星辰也只是在一瞥之后,便转成了深邃的黑暗,然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十步外,罗承鹰手举着尚在冒烟的手枪,仍旧左手拖刀,猛然转回身看着武锐军的将士们,将双手半举过肩,像是召唤他的健儿们。此时,他面部的表情严肃,眼睛里却好似有猎猎的杀气喷薄而出,他身后,孙集康的尸体向后倒下,仰面对天,脸上却是血糊糊的一片。
“将军威武!都统威武!”
这引来了武锐军将士的纵情欢叫,为他送上经久不息的喝彩。他们可不认为自己的都统是作弊杀人。本来嘛,都统来自海外,自有人家独门的厮杀本领和规矩,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再说了,之前将军在天上、水上,也是靠这种火器击杀无数元兵,也没见哪个死了的元兵叫屈的。今天当场射杀了那元酋,那厮不也是倒地就死,没有多说什么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