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到晚上,下午,陆扶星就见识到那位映月小姐的厉害了。
陆扶星捧著一本《断案集》看得津津有味,这本书是徐公年迈之后,回陆自己的一生,将所有的案子,一桩一桩写出来。
而且,陆扶星本以为徐公应该是个迂腐的人,没想到字里行间都是诙谐有趣,甚至还设置了各种疑点,读起来叫人欲罢不能。
陆扶星识字不全,江夫人特意让人送了大周词典,供她阅读时翻查之用。
江映月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她穿着华丽,珠光宝气被两个丫鬟扶著走过来,脸上带着嫌恶神情。
后面又有个丫鬟过来,取出帕子将外间里正上方的椅子擦了又擦,还细细看过,才请江映月入座。
陆扶星见她们一番动作,却无人说话,便只好放下书,忐忑的走过来,对江映月行礼问道:“小姐,您过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江映月手一扬,指著陆扶星喝道:“去给我掌她的嘴,一个下人,竟不自称奴婢!”
丫鬟过来,陆扶星立刻后退一步,躲开丫鬟的巴掌,敛眉道:“小姐缘何要无故打人?首先,我是府内聘过来的绣娘,非是奴籍,也绝非下人,为何要自称奴婢?再者,大周律令,即便是奴籍者,也不能随意打骂责罚。”
江映月冷笑连连:“巧言令色,你便是这般叫我大伯母对你略微有些优待的?”
陆扶星站得直,目光深沉,淡淡的说:“小姐既然知道,如今夫人喜欢我,又何必没事找事,非得到我这里来欺凌我?”
“欺凌?”江映月站起来,走到陆扶星面前,狠狠的看着她:“我是府上的小姐,而你,至多不过是个替大伯母养猫的绣娘子,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平起平坐?今日,我便是打了你,大伯母也绝不会说我半句!”
陆扶星轻轻一笑:“若真的如此,小姐也不会在这儿同我废话这样久了。说起来,我是大夫人请到这里来的,也并非是什么人都可以碰的。”
“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看看你,连像样点的衣裳,都是用我的来改制。也不过一个丫鬟临时伺候你,你可知,我一来,大伯母光是大丫鬟,就给我准备了六个!”
陆扶星并不在意,反倒问:“可是,你本就是江家人,缘何要与我这个平头百姓相较?
江映月一顿,是啊,她是高贵的公府千金,为什么要与这个贱人比较?可这个贱人的样子如此嚣张,还占着她从前的房间,大伯母规矩深严,她满了十岁,就被安排了独立的院落,偶尔想要回来芳华院,大伯母也总是以不合规矩推拒了。
如今,竟然……江映月越想越气,索性扬手便要扇下去。
“映月!”
身后响起江夫人的声音,江映月和陆扶星一顿,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汤圆回来的时候,瞧着不对劲,立刻去寻了朝嬷嬷。
房内的丫鬟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江映月眼泪涌出来,奔到江夫人身边,抱住她的手臂委屈道:“大伯母,你看她……她这般嚣张,竟如此对我不敬。”
陆扶星却只行了一礼,立在一旁垂头不再言语。
江夫人看着陆扶星,亭亭玉立的少女立在那儿,总有云淡清风岁月静好之感。如果她的月儿长大了,也当是扶星这个样子的吧?
江映月见江夫人看着陆扶星不动弹,立时又泪眼婆娑,扯著江夫人的手臂晃了晃:“大伯母,你可要替月儿做主啊。”
月儿……
江夫人叹了口气:“你不是怕猫吗?无事,到这里来作甚?”
江映月哽了哽,哭声止住,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夫人,手也下意识松了。
江夫人却没理她,走到陆扶星面前打量:“可伤著?”
陆扶星平静的摇头:“夫人,我无事,不过夫人,小姐说得对,这里似乎不是我应该住的。不如让我搬到旁边绣球住的院落之中?”
江夫人脸沉了沉,若是旁的女孩,她定是要多想的,可陆扶星的目光那样纯粹,而且,那是陆扶星。
她轻轻抚了抚陆扶星的头发:“近日,我身子不适,想要你多陪陪我。”
陆扶星没有再推辞,只点头说:“多谢夫人。”
江夫人叹一口气,回头看着江映月:“对了,你还不曾见过国公爷吧,今儿晚膳,我带你去见见他。”
江映月眼睛瞪圆了些,开口唤道:“大伯母,你……”
江夫人不容置疑,带着陆扶星出去,出了门才回头说:“你……也一起来。”
江映月万分不服气,可她不敢再争论,抹了泪乖乖的跟在后面。
到了膳厅等了没多久,一个未到半百的人大步流星走过来,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感觉。
“映月也来了,咦,这姑娘是谁?”
江夫人招呼他坐下,才笑盈盈拉着陆扶星说:“老爷,你知这丫头叫什么?”
江国公轻笑一声,配合的问:“叫什么?”
“扶星。”
江国公顿了顿,旋即笑起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你父母大概是离家的游子,替你取名,也是思乡。”
陆扶星并不懂她名字的意思,只敛眉不做声。
江夫人却不乐意,虎了脸说:“而且,她是庚午年花朝节出生的呢。”
江国公的脸色变了又变,以探究的目光打量陆扶星,整个人与刚刚的温和全然不已。上位者的巍峨扑面而来,压得陆扶星连大气都不敢出。
江夫人却爱怜的抚摸陆扶星的脸,又道:“你不知道,她一来,绣球便好了。老爷,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我是想,收她做个义女,你看如何?”
江映月坐不住了,未等江国公说话,便打断江夫人的话,往江国公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茄子:“伯父,这是您最爱吃的茄子,您尝尝。”
江国公把茄子放在嘴里,笑看着江映月:“一晃眼,映月都这样大了……对了,映月的父亲是为我而走的,我一直都想,将映月记在名下,夫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