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林要的直觉也很精准。
能及时做这样的东西,俨然是预先知晓这阴阳河会出情况。
周迟指腹摩挲了几下户牌,目光在人群里搜索,果然没有温凝的身影。
该是很早就离开了,或者压根就没按要求出现。
“这个女人。”
周迟罕见地多了几分兴趣,但眼下,尚还不是琢磨她的时候,遂指尖一转捏回户牌。
“即便有了户牌,万一对方核对白鹤境上白衣人的名字,很容易就能发现我们这是假的,当务之急还是必须解决雾海蚀心。”
“但关键就是,户牌危机解了,雾海蚀心的事却大了。”
墨九嗔悠然看向不远处,只见火光之外,卢宏正恳切地和白鹤使者解释着什么。
白鹤使者却不予理会,到最后似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摆摆手,便让赤火寨的人直接将其半推半押地带走了,言语间,只零散透露出“三日”这样的字眼儿。
“白鹤使者向来听命于不见峰,估摸简单交代完这里的事,就会把人带走问询。”
“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阴阳河出事,要把二域主带走,按理说那不是个旁观者吗?”林要蹙眉,如何也捋不清这因果。
“或许是他们知晓什么我们并不知晓的事。”周迟也看了过去,目光始终跟随卢宏,记录着他前行的路径,半晌回身看向二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必须趁着卢宏被带走前,见到这个人,打探到雾海蚀心解药的事。”
“那赵大哥,你是想……”林要已有所感。
“嗯,你想的没错。”周迟再次看向卢宏被带走的地方,“今夜,夜探。”
阴阳河这一趟,墨九嗔其实甚感无聊,如此终于弯起眉眼,手指转了转腰间放着的面具。
“要去的地方不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
隐剑庄的夜,总是带着一股子凄清的味道。
就像是暂时完成了丧葬后,重归死寂的停尸义庄。
不知是因为今夜阴阳河出了事,还是因为平素如此,当周迟从棺材铺出来的时候,大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即便偶见,也是赤火寨和隐剑庄巡视行走的人。
他们手提行笼,宛如鬼火,满身寒意。
可恰是这样森冷的气氛,反倒更让周迟舒心熟悉,遂凭着仅剩的一丢丢内力运用到脚上,轻而易举就绕开了巡视着的普通人。而卢宏本也只是被“请走”之人而非犯人,故而周迟这一路并没费太大功夫,很快便摸到了卢宏所在的房间。
他半开着门,一脸颓丧地坐在榻上,已然没了之前阴阳河的意气风发。
周迟先瞄了眼确认,随后便将注意放在了门口守卫上。
既是半软禁,总还是要过这一关。
周迟在暗处合计了片刻,蓦朝守卫方向撒了一把血红色的花瓣。
突然出现的零落之花让守卫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本能抬头,又去身手抓了一片花瓣查看。
谁知就在摸后没个多久,那守卫就开始脚步发软,晃悠了几下,咕咚跌倒了。
这一下立刻引起里面卢宏的注意。
他愣了片刻,大步冲到门口,瞧见地上倒的人,完全傻了眼,下意识也要查看那花瓣,却在碰触前意识到什么,急忙住手。
“这东西……”
卢宏满脸诧异,察觉一阵阴影靠近,迅速戒备转头。
只见周迟身着一身用作夜行的黑色丧服,一边调整面罩,一面朝着边走。
“早觉得这东西可能有用,没想到,比我想得还好用。”周迟喃语,弯下身,用戴着羊肠手套的手,一片片地将花瓣捡起,小心收编回布娟里,一是觉得可以重复利用,二是必须要消除痕迹,以免被人发现闯入。有条不紊处理完毕,才起身直面卢宏。
“敢问是二域主卢宏吧。”
卢宏盯着周迟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悄然蒙上一层戒备。
“你是江湖入境者。我没说错吧?”
周迟眉眼略抬:“何以见得?”
卢宏目光朝布包方向扫了眼,又看回周迟:“天寂崖,雾海蚀心。”他眯缝起眼,“你当这世上,什么人都能拿到吗?”
是啊,这东西正是致使周迟等人失去内力的罪魁祸首。
前日周迟并没马上动身来隐剑庄,就是为了抓着墨九嗔亲自去了趟雾海蚀心开花之处,而后意外发现,这花不仅会夺人内力,如若碰触,会迅速使人晕眩,有迷幻之效,遂用布袋抓了一把以防万一。果然很快就用上了。
然,用是用了,周迟的心情却不大好,终究过去不过挥挥手就能做的事,现如今还得靠这外物才能达成,多少让这心比天高的罗刹主内心发堵,故也更急切地想要找回自己那一身功夫,于是他索性就坦诚相待,反正他并未露脸。
“既然二域主知晓我是入境者,又没有对外喊人,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目的。”
卢宏哼笑:“无外乎也是想求解药。这种事没人瞒得过我卢宏。”
“所以呢?”周迟一语道破,“你想让我用什么交换?救你出去?”
卢宏两步死死抓住周迟的衣襟:“救?不说在白鹤境没人能逃过不见峰的掌控,而且我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他的五指越抓越紧,“我要你帮我查出阴阳河的真相,让我知道是谁,敢把我的徒儿送去阎罗地!事成,我定给你雾海蚀心解药的线索,决不食言!”
卢宏松口手,后撤两步,在那圆润的脸盘子上尽是不甘。
周迟轻轻理理褶皱:“竟和入境者做这样的交易,看来你很爱你的徒儿。”
“当然!”卢宏悲痛抱头蹲下,颤抖着双肩,“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我栽培鹿儿的心是真的,他是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如若不是我掌握‘生死丹’,他也不会遭此劫难,明明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又是“生死丹”。
周迟心中闪过温凝手中亮出过的红色丹丸。
但既然卢宏将线索当做筹码,想必即便问了,他也不会作答。
“好,我答应你。”周迟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会在三天内,给你阴阳河的答案。”
卢宏大喜过望,立刻站起走近:“说真的?那我等你的消息!”
然而,周迟却无声拉开了半步距离。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清楚,在我来前,你还和谁交易了?”
卢宏愣了下,目光有些闪躲:“这……我没有……”
“第一,你对我闯入这件事并没太大惊讶,反应太过平时,第二,你刚刚说我无外乎‘也’是想求药。”周迟略略抱胸,目光淡漠地落在卢宏脸上,“如果我连这都推不出来,如何为你找爱徒的真相?”
卢宏一时无语,半晌,妥协地叹了口气。
“罢了,我说。”他重新看向周迟,“在你来前,确实有个女子先来过这里,和你问了一样的问题,说了差不多的话,可这你不能怪我,只有三日时间,我当然要抓住一切的可能,两个人自然比一个人成功的可能更高。”
“女子……”周迟思忖,脑海中没由来想到一张皮笑肉不笑的精致脸,又问,“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不想有人坏我的事。你大抵也不晓得这女子真身,但只要让我了解些有关她的事,免得调查路上冲撞,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听“一场空”,卢宏确实不安起来,晃晃圆润的身子。
“我确实不知道,那女子比阁下捂得还严实。但……”他回忆着,“她不像阁下一样,直接说出‘雾海蚀心’这四个字,而是直接向我打探导致内力丧失的原因及调理方法。不过那女子一点就明,该是个懂药的人。”
周迟再次眯了下眼睛,随后了然一笑。
那就都对上了。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稀松脚步声。
卢宏立刻紧张起来:“这……这……”
“给躺倒这个找个理由,然后在这里等我消息。”
周迟说完,以他人难瞧见的脚程消失在了门口,闪入拐角,只等来换班的守卫走过去。
然在等待期间,两个守卫闲聊的话语,也悄然飘到周迟耳朵里。
“都说二域主家和咱们住的地方大不一样,体面的多,今夜守家宅的人可捞着油水了?
“又不能去拿东西,二域主的家宝都是有记录的,真要被逮到,那可是死路一条。
“东西拿不走,享受一晚还不行吗?”说话声渐渐变为嘀咕,“听说他们今晚要睡进屋里,吃吃喝喝,天晓得多滋润。”
“诶,可真是羡煞人也。”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周迟身边过去。
撩起的风,略略带动了火光,将周迟眼底衬得忽明忽暗。
半晌,他才从暗处走出,神色却比先前凝重许多。
按原定计划,他来见卢宏,而林要则要夜探卢宏家宅同时找寻“雾海蚀心”线索。
若今晚有人不按规则潜入卢宏宅邸……
“少年,要危险了。”
周迟齿间轻轻飘出这句,眉眼依然冷静,随后身子一侧,快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
与此同时,林要来到了卢宏家宅。
在他们拟定的夜探计划里,赵大哥是要去和卢宏周旋,墨九嗔则是留在棺材铺应对当晚会出现的巡查等突发情况,这两个活计都要能说会道,善于攻心,都是他的软肋无疑。
所以他的赵大哥便给了他一个最容易胜任的任务。
——夜探空置宅邸。
不就是翻箱倒柜吗?过去也经常趁着师父不在去偷看秘籍,除了偶尔失误,大抵都不会被发现,当然,那也不排除他轻功较好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没了内力,但贵在经验丰富。
不论如何,定是要给赵大哥帮上点忙。
他一面想着,一面利落翻入宅中,果真没半个人发现。
随后他掰开一支从墨九嗔那里要来的火折子,一路寻觅,没一会儿就寻着药草气味,摸来了一个铺了满墙药柜的屋子。确认无误后,他开始轻手轻脚地寻找着类似“药方”一类的东西,尤其是查看是否有关于“雾海蚀心”的记载。
但是找了半天,这间屋里却只有一些寻常的药材,所疗疾病也都只是强身健体,祛湿退热一类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林要有点泄气,蹲在地上冥思苦想。
“难道不是放在这里?”他想起当初在清云宗时,自家师父也总是将一些秘闻册子还有重要秘籍,藏匿在卧房枕下,难道这二域主也是这么干的?
总归去看看,准是没错。
林要打定主意,便准备起身。
谁知道刚一挪窝,就听脚步声靠近,一束行笼火光霎时逼近了这一侧。
竟然有人来了,还是堵门口!
“该死!”
林要低咒一声,迅速盖灭火折子,蓦地往角落里一钻!
谁知一下子推动了某个机关,他脚步一歪,竟撞进了一个暗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