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混账(有修)
云哲2025-01-26 15:103,349

  晁多一惊,紧忙松了手,几番游移后,终是下定决心。

  “他娘的!走!在前面等楼主!!”晁多说完,拽上旁边人就跑。

  人影已远,周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再次晃悠着脚步,开腿,横刀,接着用外功招式,与这些不断涌来的狂躁金蟾门徒缠斗起来。

  但他们不知,此刻周迟的眼里,其实早就没了所谓的敌人。

  他只是不断朝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子,挥刀,斩劈,尽全力地反击、杀之。

  刀刃触碰了多少血肉,他记不清,耳畔响起了多少次惨叫,他也分不好。

  只道这扑面而来的敌人,就像杀不尽,挡不开一样,让他烦躁。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在那年,那日,他被自己的父亲丢在石窟里练功的时候。

  所葬之人皆是伴他多年的仆役婢女。

  那会儿他也是稀里糊涂,就觉得,脚下的尸骨、血肉,便和今日如此相似。

  他杀得疯了,醒来后,也绝望得快死了。

  真是令他厌恶的触感,真是难闻至极的血腥味。

  脏,脏死了。

  周迟伴着强烈的作呕的感觉,持续着杀戮,然后越斩越重,越来越疯,渐渐地,他化被动为主动,开始享受起这场屠戮,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笑开了怀。

  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像极了当初洞窟里,以剑刺穿妇人的亵衣男子。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他瞪起猩红的眸子,脑海里只剩下了这最后一个字。

  但就在他即将完全放开自己之际,周围突然传来一片哀嚎声。

  模糊视野里所见的虚像,开始逐一消散。

  死了吗?还是……逃走了?为什么?是谁来了吗?

  周迟下意识地,努力去辨析着前方。

  只见那混沌般的地方,隐约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乍看是个身高七尺之姿的男子,长发披散被风掀起,身影缥缈遥远。

  他看不清那人相貌,只道是个用起招式来比他还胡来的男人,而且混蛋极了。

  那人会踩着败者的胸口走过,会踢开别人珍惜如宝的刀剑,甚至会轻佻地用手掌扣在别人脸上,将人像污秽一样推开,看也不带多看一眼。

  这人是谁,哪帮哪派,亦或是白鹤境上的什么人?

  然而脑海里的声音就像在吞噬他的思绪一样不断冒出。

  ——我儿,你听好,江湖哪有什么侠肝义胆!到头来只有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只有他们都死了你才不会输!不管是谁,必须都死,你才能活!!

  “不……不……别说了。”咒诅般的声音灌入他耳朵。

  周迟不断甩头,却清醒不来,那声音就像傀儡戏后的线,拉扯着他,控制着他。

  终于绷断了他的最后一根神经!

  “杀……杀!!”他再次喊出这个字,再次向前攻去!

  谁知那影子却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瞬,便有一只手狠狠扼住他的喉咙!

  这只手快而精准,拇指力道不小,完全阻断了周迟呼吸的渠道。

  周迟不断翕动双唇呼吸,他挣扎着,欲从虚实不定的混沌视野中,看清这只手的主人。

  奈何眼前越来越模糊,周围愈发旋转。

  最终的最终,也只是听那人在他耳畔,讥讽似的说着。

  “三十五年了,竟捡到个逆练功法的小子,有点儿意思……哈哈哈!”

  这个人口吻狂放、叛逆、每个字都像在嘲讽众生。

  接着,那几乎嵌在周迟脸上一辈子的面具,突然就被毫无征兆地掀开。

  随意随性到,就像是撩了一块闲散布料。

  无语凝噎。

  真是太久没有体会到的,这般被冒犯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周迟动动唇,本能地想回击点什么,可下一瞬,他脖颈后就挨了一下。

  什么混沌、什么愤怒、什么记忆、什么魔音……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还有那傲慢不驯的笑。

  *

  周迟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像是放空了一切,也放下了一切。

  只是身上疼得令他作呕,脑袋晕得像是要被人用捣棒搅和了一通。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所及,是个半大不大的崖洞。

  火星子噼噼啪啪地响着,跃在眼前,又在地上消融殆尽。

  是火堆……谁?是谁在烧火?

  周迟费劲地起身想要坐正,可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被一条绳子圈圈捆着,落在侧面的结扣,丑陋而粗糙。

  他这是……被绑了?

  周迟登时清醒大半,又挣扎了两下,未果,忽而听到些许动静,这才发现火堆后面原来坐了个人,周迟立刻停下动作戒备起来。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五官硬朗,乍一看是个三十来岁,凤眼微闭,鬓角的几缕银雪发丝正随着夜风在他眼前悠闲拂动。同样被风撩起的,还有他身上裹着的一袭金蟾帮的短袍,乍看这下,墨绿蛇缠,至邪至恶,可仔细再瞧,穿得偏又松松垮垮,该系的没系,不该系的胡系,不知是热了还是怎的,胸前敞开不少,半拉肩膀若隐若现。

  此刻这人正悠闲地半卧在石上,撑头小憩,慵慵懒懒,一副天崩地裂与他无关的架势。

  衣服是金蟾帮的没错,气质却和金蟾帮的毒虫截然不同。

  他太过放松,放松到就好像天地不惧,爱谁谁来。

  便是五十个金蟾帮帮主也修炼不出如此定力。

  所以……这人为什么会换金蟾帮的衣服?

  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迟脑袋一片混乱,疼痛就像钻进了他的骨缝,让他无暇思考。

  他只能忍耐着,拼命从记忆狭缝中,试图捕捉到什么可供摸清状况的线索。

  白鹤境、天寂崖、金蟾帮……然后,好像所有人都失去了内力。

  周迟立刻用背在后面的手尝试运了下气,果然,内力几乎见底儿,那并不是梦。

  所以他在失去意识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后来呢?他闭着眼,用力回想。

  后来……只记得是一片血红,蜂拥而至的影子,不断挥刀的动作。

  还有……

  对,还有一个挥刀如儿戏,傲慢乖张的男人背影,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当是被什么人锁了喉咙,还挨了一手刀,晕在了极其低劣的手法下。

  随着记忆连点成线,周迟紧皱的眉心倏而舒展。

  是了,他不是自己昏迷的,而是被一个人强行弄晕了!

  被一个无礼的混账!

  而不管是从身形还是这无礼傲慢的劲儿上,都指向了眼前这个人。

  绝不会错!

  周迟目光越过火堆,罕见失了冷静,拼命挣扎起来。

  “别闹腾,没用的!这扣死得很!”

  那人并没抬眼,语调悠哉,像是烤火烤热了,顺手抓起一样东西当扇子扇动。

  周迟一眼就辨出那是自己的面具。

  他下意识朝下方垂了视线,但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早已空空如也,他的五官、他的一切都暴露在了这个人的面前,由是那被强行掀了面具的记忆也撞回他的脑子。

  竟敢,竟敢——!

  再是罗刹主,终究也是才过二十五的盛气男子。

  丧失内力的焦躁,身体被困的恼怒,再加上走火入魔后余下的狂躁,使得从来都冷静的周迟怒火冲天,他奋力挣脱着绳,几乎地低吼着喊出。

  “你到底是谁!这是哪儿?为何绑我?”他语气越来越沉,“还有,为什么要把我弄晕!”

  那人一点不在意,依然扇着面具,嗤笑道:“弄晕你那是救你,绑你那是帮你,要不然你现在早就死不知哪儿去了!”他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线,嘲讽似的俯视周迟,“臭小子,是谁教你逆练功法的?不知道会走火入魔?”

  对上目光,周迟竟下意识地敛回一丝怒火。

  那是一双犹如浩瀚临渊般的眼睛。

  嵌着狂傲和对世人的轻蔑,又好像压抑着某种酝酿了太久的情绪。

  是什么情绪?

  狂躁、悲愤、恨意、不甘……太多太浓,而所有这一切,都挤压在了这一眼之中。

  这绝不会是个三十岁人该有的眼神。

  可明明……眼前人确实只到而立之年。

  委实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而最重要的是,他失去意识前明明内力见底,就算走火入魔,也不可能用出逆练而成的雪霜飞。连清云宗的人都无法一眼认定,此人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周迟不自觉攥紧背在身后的手,愈发戒备地看着对面。

  “你究竟是谁?和白鹤境什么关系,又为何会说我逆练?”

  对于对方的问话,周迟是半个字也没回答。

  那人见状,便笑了,老态龙钟似的慢悠坐起,脚边儿扫扫硌脚石子,朝着周迟走来。

  他这一起身,身上那件金蟾劲装更加松垮,单肩滑落,竟在那混不吝的劲儿上,添了一种奇怪的妖惑感,相叠一起,愈发邪性。

  虽不知此人来路,但反正和名门正派沾不上半点边儿。

  周迟略抬头看着他,心中腹诽,眼底照出他逐渐走近的慵懒身姿。

  “你到底——”

  谁知周迟话还没说完,那人却用面具强顶起周迟的下颌。

  一片冰冰凉凉的目光落在周迟的脸上。

  “小子,我在问你问题,是谁,让你逆练的功法?”

  周迟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自尊被碾碎的狼狈感让他恨不能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但也只是一瞬,当周迟姑且闭上眼,做了两个深呼吸,而后再次看向眼前人时,先前的所有狂躁和不甘,好像都被他一个个锁回了心底。

  他的眼里又变成一片死水般平静,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着。

  “一问换一问,先报上名,否则就是死,你也听不到半个字。”

  他回答得不卑不亢,目光始终迎着对方,半点惧意也没有。

  对方好像也是头回见到这样犟种,蓦地大笑出声。

  “好,好小子,有点意思!”他笑完,收收表情,“告诉你也无妨。”

  他不笑了,弯下腰直面周迟,他像孩童般,慢慢将周迟的面具遮在自己脸上,“白鹤境,天寂崖,守墓人。”顿顿,“单名一个……九。”

  周迟蓦地抬眸,透过那已经脏污的面具……四目相对。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 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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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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