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被我一吼，怕了，又委屈，嘟着嘴，要哭不哭的。
“乐乐还小，别对她这么凶……”王芊芊扮演着好人的角色，又说，“思奕，我们能找个地方坐坐吗？你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该聊一聊的。”
乐乐这次学乖了，不再吱声，我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脏紧紧地缩成一团。
“好，我也正好有话和你说！”既然她都向我下战书了，我又岂能不战而逃？
地点是她选的，在必胜客，看起来李天宇已经把乐乐的喜好全都告诉了她。
点了餐，乐乐开心地吃着意大利面，我和王芊芊坐在另一桌。
“真的很抱歉，我本来也不想把事情弄到这一步，但我有了天宇的孩子。”
王芊芊说得很诚恳，好像真是对不起我的样子。
我冷冷一笑，“避孕方式多种多样，实在不行，打了也行，所以，你真有觉得抱歉？”
王芊芊咬了咬唇，又道，“我身体不好，医生不建议我人流。”
她好像很苦恼，加上长得漂亮，还真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但我不吃那一套，怒问，“所以就要拿我的情绪，我的尊严，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个完整的家，替你的身体不好而买单？”
若不是乐乐还在一旁，我真的会把面前的饮料泼王芊芊脸上。
“思奕，你知道的，我和天宇是真心相爱，况且你留住天宇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这样不也耽误你么？”
我勾起嘴角，“王芊芊，我这人很变态，很多时候都是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让其它人好受，本来我已经决定离婚，但是鉴于你不怀好意接近乐乐，所以现在我改主意了！”
王芊芊紧张地看着我，我一字一句清晰而又缓慢地说，“我不离婚，这辈子都不离！所以，当你的孩子生下来，我就马上以重婚罪起诉李天宇，到时，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而且你的孩子，将一辈子生活在私生子的
阴影里！我做这些，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身体不好！”
王芊芊睁大了眼睛看我，拳头都握紧了。
我懒得留在这里和她扯没用的，起身来到乐乐跟前，也不管她吃完了没，拉着她的手就走。
直到回到家，乐乐嘴里都还嚷着，“妈妈坏，都不好好和王老师说话……”
她看见我对王芊芊态度恶劣。
我火不打一处来，双手掐着她的肩头，不顾不管地冲她发泄内心的情绪，“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你爸爸要给你找的后妈！昨晚你听到的，那个叫王芊芊的女人！你爸爸就因为她，才不要我们！她肚子里有了宝宝，是你
爸爸的，你爸爸不要我们了……”
我内心压抑得太痛苦，说完这些，我也崩溃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在女儿面前这么放纵，见我这样，她吓坏了，又听到我说的话，她更是一把抱住我，“妈妈……爸爸不会不要我们的……爸爸最听我的话了……我不要王老师了，我只要妈妈……我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
我实在太需要一个依靠了，此刻乐乐就是我精神力量的全部，我紧紧地抱着她，就像要把她融入我身体里，这样谁都没办法把我和乐乐分开。
母女俩哭了好一阵，情绪总算平复了些。
乐乐在必胜客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就被我拽走，我打起精神，走进厨房。
可我万万想不到，乐乐会给李天宇打电话。
“爸爸，你是不是和王老师好上了？”
乐乐每次打电话，都喜欢用免提，我站在厨房的门口，轻易就能听清电话那端的声音。
“乐乐，王老师很喜欢你，夸你乖！”
“哼，我才不要她夸我，她是坏女人，爸爸，乐乐跟你说，如果你要和妈妈离婚的话，我就再也不要你这个爸爸了！”
对方没说话。
乐乐又哭唧唧嚷着，“爸爸最讨厌，总是欺负妈妈！总之王老师，我和妈妈，你只能选一边，你选你选你选！”
一连三个“你选”，是乐乐捍卫这个家的决心，也是乐乐保护妈妈的决心！
我靠在墙上，眼睛又湿了。大人的错，为什么总是小孩子来承担？而且我这个妈妈真没用，还要小小的乐乐替我出头！
李天宇没有多和乐乐说什么，他很快就挂了线。
这段日子，他都没回来，这个家就我和乐乐相依为命。
乐乐每周四节画画课，我不想让王芊芊再和乐乐有接触，没送她去。老师打来电话寻问原因，我谎说乐乐身体不舒服。
其实，我并不是怕王芊芊，只不过我不能让乐乐也牵连进大人的爱恨情仇里。
我和李天宇经营着一家设计公司，平时我都在家远程办公。
这天，我正在舞蹈室外等乐乐下课，电话那头一客户几次三翻的刁难，我最近心情本来就差，加之对方的不理解，我火气更是蹭蹭往外冒。但偏偏人家是大客户，得罪不起，我不得不把所有火气往肚子里咽，和对方好话说
尽。
也在这时，乐乐下课。
可是所有孩子都出来了，唯不见乐乐的踪影，我慌忙去教室里寻找，就见乐乐站在教室中央，低着头，没精打采的跟着老师做动作。
我心想所有孩子都走了，怎么乐乐还留下来？
我走上去，寻问之下，老师对我说，乐乐练习很不专心，教过无数次的动作，她还是不会。
老师那语气，有批评的意味，当时还有其它家长没离开，偌大的教室，老师的声音清晰地回荡着。
那群家长看过来，我脸上火辣辣的烫。
由于和李天宇的事，我心情本就不好。加之刚才在客户那里受了气。现在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我再也控制不住，冲乐乐凶，“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会？我白花这么多钱送你上课了！”
乐乐瞪我，眼睛里有泪光， 也有凶光。
不知怎的，今天李天宇也来了，一眼就看见我吼乐乐，他大步上来，抱起乐乐，语气不满地对我说，“孩子这么小，你冲她吼什么？”
“妈妈除了凶我，什么都不会！”乐乐也吼我，之后像是很委屈，趴在李天宇肩上伤心地哭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心头发慌，强硬地说，“乐乐，到妈妈这里来！”
我真的看不得他们父女俩抱在一起，那令我感觉乐乐抛弃了我，我受不了。
“不要，我要跟爸爸一起！爸爸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更不会吼我！”乐乐的小手死死抱着爸爸的脖子，说什么也不离开。
我拼命安慰自己，可能是这么多天不见，乐乐想爸爸了，绝对不是乐乐选择了爸爸！
教室里还有其它人，我不想被他们看笑话，强忍着火气，率先离开。
李天宇跟出来，搭电梯下楼，来到无人的地方，我才停下，转头看他们。
李天宇说，“这些天我都没好好陪乐乐，所以我决定带她出去玩几天！”
我一惊，本能地拒绝，“乐乐还有许多培训课要上，没时间出去玩！”
乐乐像是故意和我作对，扯开嗓子说，“我要去！”
我怒道，“乐乐，听话！”
“总之我就要去！”乐乐很坚决地说，好像什么都无法令她更改主意。
李天宇也说，“乐乐这么小，你就让她上这上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这么小的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强势回击，“我怎么不知道？像她这么小的孩子，最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是一对负责任的父母！”
李天宇一阵无言，好半晌才说，“总之我是乐乐的爸爸，这个身份，无论我们关系如何，都不会改变！所以我要带她出去玩，谁都没资格说不！”
言罢，牵着乐乐就走。
我害怕了，冲上去就要抢乐乐，被他挥手甩远。
“周思奕，你别太过份！”
他居然还说我过份！
我气得脑袋都要炸开似的。
“乐乐，你如果现在走了，就永远别回妈妈身边！”我冲女儿发难。
“乐乐，跟爸爸一起，好不好？”李天宇也不犹豫，要女儿做个选择。
乐乐看着我，又看爸爸，嘴唇咬得紧紧的，一直不说话。
“乐乐，爸爸和妈妈，你只能选一个！”我继续逼女儿。
乐乐“哇”一声哭了。
李天宇愤怒地看着我，“看你干些什么事！”
说着，抱起女儿就走。
我往前追了两步，但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我想，我是应该好好冷静一下，若不然我的坏脾气，会伤到我最爱的乐乐！
稍晚的时候，乐乐给我电话，“妈妈，明天爸爸带我去江城，乐乐好些天不能陪妈妈，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城那个地方我知道，是王芊芊的老家。
所以把乐乐也带走，是去见王芊芊的父母吗？
深深的绝望令我窒息，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乐乐又说，“妈妈，我给你寄了一封快递，注意查收哦。”
“是什么？”我问。
“等妈妈收到了，就知道了。”乐乐说得很神秘。
我觉得，事已至此，我似乎也不能做什么了。
我说，“也好，和爸爸去玩吧，这些年妈妈一直逼你上你不喜欢的培训课，妈妈知道，你学得很辛苦。乐乐，对不起，妈妈往后再也不逼你了……”
“没关系的妈妈，乐乐不怪你……”
在今天我那么凶了乐乐，在她对我说我除了凶她，其它什么也不会后，我不知道她最终会选择跟谁一起。
乐乐，你不会抛弃妈妈的，对不对？
次日，乐乐离开前，给我打电话，但我在忙工作，没接到，后来回过去，李天宇说乐乐睡着了。
我很失落，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过几天乐乐就回来了。
妈妈救我，妈妈，我冷……
半夜，我梦到乐乐在水里，手脚拼命乱踹，一直哭着喊我。
我被吓醒。
之前每晚都是我陪乐乐睡觉，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我，我怀里抱着乐乐的布偶熊，上面奶香奶香的气味，是乐乐的。
抱着它，就好像抱着乐乐。
我睡不着了，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窗外的雨声像子弹，一粒一粒砸在我心脏上。
天刚亮，我就给李天宇打电话，我要听乐乐的声音。
“思奕，对……对不起……”他说话开始结巴。
我预感不妙，紧张地追问，“乐乐呢？快叫乐乐过来……”
“乐乐不见了。”
他声音含了痛苦传过来，我站不稳，踉跄地跌坐在床上。
原来，昨晚乐乐当着王芊芊家人的面，说不喜欢王芊芊这个新妈妈，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她，所以小小的人儿跟着爸爸过去，是去搞破坏的。
“我才不准你生下宝宝！”她趁众人不备，将王芊芊推倒。
李天宇大怒，忍不住扇了乐乐一巴掌，乐乐哭着跑出了家。当李天宇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乐乐的身影。
昨夜，江城正遭遇百年不见的特大暴雨，乐乐找不着了。
听完这些，我疯了。
这离江城只有两小时，我飙车过去，刚下高速，婆婆就把我拦下。
“思奕……”婆婆眼睛很红，只轻轻喊了我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
我双腿陡然发软，靠着车，才能勉强站稳。
我多么想知道乐乐的消息，又不敢开口问。
后来，婆婆和公公把我带到宾馆。
我一直没说话，神经绷得很紧，嘴唇和身体，颤个不停，我甚至感觉到血液都在颤动。
李天宇来了，仅仅一天不见，他就满脸胡渣，面色青黑，双眼通红。
扑通一声，他给我跪下。
“思奕，对不起，对不起，呜……”他低下头，哭弯了腰。
我疯了，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疯狂摇晃，“我的乐乐呢？快把乐乐还给我，还给我……”
我也失声痛哭，跟他一起跪着，声音都哑了，“李天宇，只要你把乐乐还给我，我不争了，就让乐乐跟你过，我不争了，真不争了……”
只要我的宝贝健健康康的，我又有什么不能放弃？
可是李天宇给不了我任何回应，他依旧撅着身体，哭得气都喘不过。
我的乐乐没了，监控显示，她冲出家后，外面瓢泼大雨，城市内涝严重，我的乐乐踩在一滩积水里，瞬间被淹没，那里是一个窨井，我小小的乐乐被巨大的水流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我想起那个可怕的梦，梦里乐乐不停地要我救她，她说：妈妈，我冷……
我后悔得要死，我用额头猛烈地撞击坚硬的墙面，我为什么同意乐乐跟着李天宇过来？我为什么不阻止？是我亲手把乐乐送到这边来送死？
我那么可爱的女儿，那么漂亮的宝贝，这辈子我还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我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旅馆浑浑噩噩地躺着。
四天后，警局的人过来，要我们去辨认乐乐的尸首。
六月的天，太阳炽热，可晒在我身上，我依旧冷得快要不能呼吸。
殡仪馆内，乐乐躺在冰棺内。
我受不了，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早已没有呼吸的女儿，身体剧烈颤抖。
乐乐尸体已经肿胀，曾经那张漂亮的脸蛋，也被积水浸泡浮肿到面目全非，额头有个触目心惊的大血口。
我的乐乐，就算身体有道小小的口子，都会扯着嗓子喊疼的宝贝，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带着多么大的恐惧和痛苦啊……
“乐乐……你回来……我的宝贝……”我完全垮了，冲上去趴在女儿已经腐臭的尸体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这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任何人，我只是哭，哭得脑仁都像要冲出来，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好像我再用力一些，睡着的乐乐就会醒过来。
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飞速废掉。料理完乐乐的后事，我就一直住院。
李天宇过来，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我愤恨地看着他，“乐乐她有什么错？要为了你伟大的爱情，而在不熟悉的城市被你丢下？乐乐有什么错？她唯一的错就是，是你不爱的女人，是我生下的孩子！”
“思奕，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在哭。
我冷冷地问，“后悔吗？”
“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既然后悔，那你为什么不去陪乐乐……”我凄厉大喊，“乐乐那么小，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那么可怜，怎么会不害怕呢？你去吧，去陪她……”
我多么希望，李天宇走出医院，就被车撞死。
整整一个月，我都如同行尸走肉。
“妈妈，陪我玩……”
朦朦胧胧之中，我总会听见乐乐银铃般的笑声，格外清脆。
但是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的乐乐。
“妈妈，快来找我……”
我和乐乐总在家里和我捉迷藏，可这一次，就算我把整个屋子翻过来，也找不到我的宝贝藏在哪里。
这一天，我的电话响，是快递超市的，说我有封快递太久没领取。
我猛然想起，乐乐离开那天，说过给我寄了快递。
我什么都顾不得，蓬头垢面地跑到快递超市，领到快递后，马上拆开。
里面是乐乐稚嫩的画作，画得很简单，就是妈妈怀里抱着女儿。
上面还有乐乐歪歪扭扭的字迹：妈妈，乐乐最爱你了！
我的乐乐，最后选择了的我！
顷刻间，我号啕大哭。
几天后，我把李天宇约来。
给他倒了杯水，没什么情绪地说着，“我们虽然离婚了，但乐乐终究还是你的女儿，她的东西，你看看要不要带一些走？”
李天宇对我是万分愧疚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地喝着水。
我这次很平静，和他聊了很多以前的事，他默默听着，不太说话，偶尔才会附和。
渐渐，他不停打呵欠，人也很疲惫的样子。
我内心平静如水地站起，来到厨房，拿起尖尖的刀，藏在身后，一步一步朝他走。
李天宇，凭什么乐乐离开了，你却能安然无恙地活在世界上？隔几个月，又欢欢喜喜迎接新的生命？
我不允许，死也不允许！
“你这种渣男，就该下地狱！”我举起刀，疯狂地冲他扎。
可能是加在水里的药力还不够强，他半空攫着我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我。
趁我倒地不起的时候，拔腿就跑。
我恨，为什么最后关头，我也杀不了他？
就在我惋惜，没有杀掉李天宇的时候，我接到一通电话。
李天宇车祸，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手术，双腿被截，并且重创到脊椎， 这辈子他都只能在床上躺着，无法动弹！
听到这个消息，电话从我掌心滑落。
我仰头，哭了笑，笑了又哭……
后来，我去了医院，李天宇就跟变了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思奕……帮我……求你……”他求我帮他拔掉氧气管。
“李天宇，这辈子你就在这么待着吧，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我转身离开，不作一丝留恋。
我出了病房，等电梯的时候，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妈妈”。
我回头，那是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往前跑了几步，牵起妈妈的手。
我看见妈妈很温柔地顺着粘在女孩脸蛋上的头发，柔声说，“慢点跑，妈妈会等你的。”
女孩笑着抱着妈妈的手臂，甜甜地撒娇，“我最爱妈妈了！”
我一下子泪如泉涌。
乐乐，妈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