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姜竫手里拿着正准备给卫晏束发的发冠从手上跌了下来，骨碌骨碌地滚开了两步远。
卫晏抬起头去看姜竫，只见他腰微微弯着，手伸在半空中，好像要蹲下身去捡回那个发冠。他的脸上茫然一片，好像是卫晏这一句话雷劈一般把他劈傻了，表情一片空白。
卫晏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姜竫一个激灵便回过神来，面上一点一点露出狂喜之色来，站直身子，手攥成拳头又松开，最终搭在卫晏的肩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阿晏…你是说真的吗？”
卫晏点了点头。
他虽天真了一些，但也不傻，仔细想过了好几遍：他根本离不开姜竫，只是短短的一些日子，几乎是有空便会想起。若说是对家人的想念，他却不会如此频繁地想起长昀真人，却会时常想起姜竫。
在卫晏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姜竫已将自己的温柔一点一滴编织成网，将卫晏笼罩在其中，满足了卫晏的所有，顺便，也拿走了他的心。
在卫晏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姜竫的感情已经悄然间变质。
姜竫咧开嘴笑得极为傻气，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狂喜无比，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阿晏，谢谢，谢谢你，我…我很高兴。”
他的眼中星光点点，满满都是纯然的欢喜和不敢置信。
“师兄为何要谢我？”卫晏不明白。
姜竫伸过手，温柔地揽他入怀，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长发——卫晏坐着，头正好埋在他的腰间。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天一点点昏暗下来，模糊了院中景象，月亮没有东升，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火放在远处，清清浅浅地照出了两个人相拥的身影。
姜竫抚摸卫晏长发的手缓缓停了下来，有些迟疑，甚至轻轻颤了颤。下一瞬间，姜竫便松开了手，单膝跪倒在他的面前，仰头去看他。
天色昏冥，卫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有点贪婪，又有点害怕。
姜竫的确是害怕，害怕极了。
他本是欣喜若狂，但在卫晏问出一句懵懂的为何要谢他之后，他浑身的欣喜便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了下来，冷了个彻彻底底——他的阿晏被他好好的宠着护着，养的有些天真不知世事，他到底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嘛？又到底明不明白，他现在答应的是什么？
阿晏不懂，自己却不能这样蒙骗于他。
“阿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姜竫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甚至想不要再向卫晏解释了，自己就这样昧下来，然后假装阿晏已经真心实意地答应了自己，并且喜欢自己。
这样阿晏今后会恨他的吧。
可他又害怕，害怕卫晏懂了这个意思之后，回收了他刚才的那一句话。
“我说，我答应你。”卫晏并没有理解他更深层次的问题，只是疑惑地回答道：“我答应你。”
“你可知，你答应了什么？”姜竫艰难地问道：“你又知不知道，你答应之后，我们是什么模样？”
“我不知。”卫晏轻轻摇了摇头：“师兄可以告诉我。”
姜竫拉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牢牢扣在掌心里，声音低沉地慢慢解释：“若是你答应了我，从此刻起，你我除却是师兄弟之外，便是…情人。”
万一阿晏还愿意答应他呢。
姜竫忍不住撒了个小小的谎：“平日里的一切，都不会变。阿晏是我爱的人，永远都是，我也永远只有阿晏一个。”
从师兄弟变成情人，又哪里不会变呢？即便他们平时的相处已经足够暧昧而自然，但总有一些东西是能够光明正大地摆到明面上来了。
“师兄…为什么会喜欢……”卫晏犹豫地问他，他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个原因——姜竫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阿晏这样好，我合该喜欢阿晏。”姜竫站起身来，手摸了摸卫晏光洁的脸颊：“阿晏若是答应，便从此碧落黄泉，生死与共。”他咬咬牙，把未完的话说了出来：“若是阿晏不答应…那，那也无妨，师兄便是你永远的师兄，一切如往常，所以你…你不必介怀，随你心中所想便可。无论你说什么，师兄都是欢喜的。”
“我答应你。”卫晏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答应你。”
姜竫身子僵了僵，站起身低下头，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他的唇角，紧张不已地确认道：“那，那这样阿晏也不讨厌，也依然答应吗？”
他千般忐忑，万分害怕。
“我答应你。”卫晏再一次认真地道：“你为什么这样害怕？”
“我已想清楚了。”卫晏道：“说了答应你，便是答应你。你…你可是担忧我反悔？”
“你莫要担忧，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想清楚了。”卫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也喜欢姜竫，我不会反悔，你别再害怕了可好？”
他并不希望姜竫再这样惶恐下去，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模样，好像只要他一星半点重话，他眼中的星光便能一下子熄灭了去，露出卫晏从未见过的模样。
卫晏有点舍不得。
姜竫伸出手把他紧紧抱住，蹭了蹭他的颈窝，万分惊喜——他想过他的阿晏可能会拒绝，可能会平安无事的继续当师兄弟，即使他说了我答应你，姜竫心里也满是不确定。直到此时此刻，姜竫才明白。
他真的得到了卫晏。
他的阿晏竟然当真答应了他，没有厌恶，也没有疏远，竟然答应了他，从今日起他可以抱抱卫晏，可以亲亲他，一切都往他预测的最好方向走去。
卫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挥手点亮了灯火，室内通明。
外头有一阵大风吹过，砰的一声把窗户砸了回来，风吹得烛火摇摇摆摆，明灭不定。光影照在姜竫的脸上，低眉顺眼，温柔异常。
“我去关一下。”姜竫笑，起身去关那窗子。
卫晏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便窗边走去，身影逶迤在黑暗里。